民国龙泉知事杨毓琦

民国38年历史中,龙泉县走马灯似的换了36个知事、县长(民国16年后改称),短的任期仅一两个月,可谓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临海人杨毓琦在龙泉任职也不过一年两个月,但有关他的几桩轶事却颇堪玩味。
首次知晓杨毓琦的名字,是在翻阅民国龙泉县长徐渊若所著《哥窑和弟窑》时。
在该书第一章节中,徐渊若详述了大窑遗址的发掘经过。西方人喜好古瓷,大约在光绪二十年(1894)前后,德国传教士奔德在大窑购地垦种发现古瓷,龙泉青瓷开始名声远扬,日本、美国先后有人来龙泉收罗青瓷,例如宣统二年(1910),福建南台大和药房主人日本人行原始平至大窑,与村民合作挖掘,嗣后每年都来数次,头尾竟长达十余年,至则必住月余。

南宋,龙泉窑青釉出戟三足炉

民国初,时任知事杨毓琦趋附时尚,抛开严禁发掘坟墓的军法,准许开垦墓园,并亲往巡视。其时古瓷大都俏销上海等大都市,富贵人家购买正品以示身价,没钱的人则买个次品或仿品把玩以充风雅。上海、江苏、江西、福建等地的一大批古董商闻风而来,相继前往采购。

宋 龙泉窑翠青釉莲瓣盘

由是龙泉乡村挖掘古窑址和盗掘古墓之风日盛,大量古窑址、古墓葬几乎被挖(盗)掘一空。古瓷丰厚的利润,也趋使龙泉民间开始秘密研制仿烧古青瓷产品。末尾一段则云“至于发掘坟墓,以民三四年为最盛。事先考据县志与宗谱,以确定巨型坟墓之所在。掘时首需以铁条试探,如其下有石板,即可挖掘,时间均在晚间。龙泉于南宋时高官显爵极多,有管鲍张何四大姓。”

龙泉古窑残瓷片

以此观之,杨毓琦虽非盗掘古墓的始作俑者,但他施行的政令,无疑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显然是难辞其咎的。或许是同为一方父母官的缘故,徐渊若的措辞比较委婉,而被誉为中国古陶瓷考古之父的陈万里先生则在民国17年5月31日的浙东游记中写到:“据刘君说,在民国十三年时有一个龙泉县知事,大提倡其掘坟,因此凡是稍大一点的都被发掘了”,斥责“当初那位提倡发掘坟墓的知事,其动机完全为的是要得古物。
听说收罗物件,确不在少,或许其中还有买卖的情形呢。”民国十三年应是三年的误记,陈万里先生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对这位知事的行为颇为不齿,并认为其有中饱私囊的嫌疑,愤愤不平之气跃然纸上。
是否有买卖的情形,难以找到确凿的证据。但据上述史料可以推断,杨毓琦即便不是个贪官,也是个地地道道的糊涂官。杨毓琦究竟是何如人也?好奇心使然,我随后开始查阅古籍旧志,可是所见寥寥,然而有两件事却值得一提。
其一是修建永和桥。永和桥现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位于安仁镇安仁溪上,桥长125.7米,宽6.4米,高13米,系石墩木伸臂简支梁结构,有五墩四孔,中间三墩迎流作雁翅分水。始建于明成化年间,名永宁桥。清顺治年间毁于火,康熙五十七年(1718)重建,改名“永和”。此后几经毁葺。
龙泉永和桥
民国元年(1912)秋,洪水肆虐,永和桥再次遭受灭顶之灾,冲塌桥屋二十余间,石墩两座,两岸乡民通行被阻,都期望早日修复,却苦于资金匮乏。民国3年3月,杨毓琦甫一上任,接到报告,就慨然发起催督兴修,发下省拨工赈及善后费洋五百余元,并由公署发出捐簿二十余本,分给城乡诸位士绅,谕令劝捐。
诸位董事齐心协力募缘,仁人君子也慷慨解囊,共募集了六千余元。当月即动工兴建,历时一年余,于次年12月竣工,再现了前人诗中的美景:“风帆叶叶漾中流,两岸疏林绘晚秋。横锁彩虹分玉镜,钟灵不亚古槎洲。”而此时杨毓琦已离任半年有余。
为感怀杨毓琦的恩德,当地士民勒石立碑纪念。安仁大舍村的前清举人连正钊撰写了《修筑永和桥志》,记述了修桥的经过,并不吝赞美之词:“谁为提倡,唯我杨公;经营一载,告厥成功。舆梁既成,来往交通;亿万斯年,利济无穷。”可惜这块具有重要史料价值的石碑,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被当作“四旧”给搬掉了,一直下落不明。
后经乡人多年打听,得知此碑被搬去做了桥头电厂水轮机底下最下层的垫石,上压五块巨石板,四周被混凝土浇筑。在项边村党支部、村委会和广大热心群众的支持下,经过数日辛劳,费了好一番周折,1986年11月24日下午,这块高160厘米、宽81厘米、厚8厘米的石碑终于被挖掘出来,重新竖立在永和桥西头。
沉没水底20年的《修筑永和桥志》重见天日,使这段历史得以还原,为后人所知。而桥身顶梁上至今也还清晰地留有“浙台临海任龙泉县知事杨毓琦于民国三年春谕董拨款建修”字样。
杨毓琦在任期间还有一件事更为人津津乐道,那就是举办了龙泉铸剑业有史可稽的首次精英大比武。清末民国初期,龙泉铸剑业盛极一时,县城沿溪北岸一条街,从天妃宫(今新华电影院)至官仓巷口,剑铺相连,叮当之声,昼夜不绝。剑铺有千字号、万字号、壬字号(沈广隆)、金字号、永字号、禾字号、周国贵等7家。其中,千字号(郑志成)、万字号(周子望)和沈广隆(沈庭璋)被称为龙泉宝剑3大名家。
龙泉宝剑
民国3年秋,杨毓琦主持龙泉剑产品质量比赛,当时有七家铸剑名匠参加比赛。比赛当日,龙泉城里万人空巷,人们从四面八方齐聚而来,竞相一睹为快。沈庭璋所铸之硬剑,以一剑剁断三枚重叠铜板剑刃无损夺魁,从此蜚声于世。这份荣耀,延续百年,仍惠泽沈氏后人。
在官方层面举办这样的赛事,对于弘扬传统的铸剑技艺、发展壮大宝剑产业,无疑会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也能产生口口相传声名远播的宣传效果。从这一点来看,杨毓琦还是很有前卫思想和独到眼光的,绝非一时心血来潮,标新立异。
龙泉宝剑日后成为当时党政军商界人士钟爱之物即为佐证。抗战爆发后,浙江省会杭州的国民党党政军机关和企事业单位大量迁驻龙泉,士绅商贾间开始流行一种时髦用具——手杖剑(时称“司的克”),即可防身又有功用,成为有钱有势者的标配。此外,所谓薄如纸、弹性好的“软剑”也成为时尚,可弯成圆圈围于腰间。
古语云“听其言观其行”,杨毓琦其人,很难简单地用一个“好”或“坏”字予以定论,或许用“毁誉参半”这个成语来形容更为合适,更能体现出一个人人性的复杂。
身处民国那样的多事之秋,囿于时势与环境,杨毓琦的某些施政措施或许有其局限,甚至有所牵掣而身不由己,但其准许发掘坟墓,导致大量古代龙泉青瓷被盗挖,部分还流失到国外,损失甚巨,确实令人心痛不已,时至今日此举仍被人诟病也不足为奇。如此,为官者能不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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