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看台 | 刘继智：凤头钗 / 四六文摘

凤头钗

文|刘继智

　　奎生十二岁那年当学徒，跟着老银匠一起，在古镇祥和商场的转角处一铁皮屋内，设摊打造各种金银制品。

　　老银匠一生专事金银饰品制作，他一身瘦骨，十指修长，手臂和手指青筋突出，骨质感强，一双大圆眼睛上，戴着一副金丝花边眼镜，他瞧人的时候，往往是头不抬，而双眼望上一睃，露出白眼圈，目光之中透出几份严厉和刻薄，他是四邻八乡有名的银饰师傅，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名柳枝，柳枝的娘在柳枝几岁的时候得病离去，他一直没有续弦，父女俩一起过日子。直到几年之后，才招奎生为徒。

　　奎生是谁？讨饭夫妇遗下的孩子。那年下大雪，老银匠一大早打开门，竟然发现门口转角处歪躺着三个人：一对面黄肌瘦的讨饭夫妻和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讨饭夫妻把孩子留了下来。这孩子就是奎生。

　　师父待奎生亲如子，平时吃住一起。奎生学徒八年，眼尖心细，他在给师傅打下手的时候，耳濡目染把师父的手艺学到了十之八九。师父常说：“手艺人并没有什么大的技巧，就是一个专字，一个精字，专心倾注其中，必能够悟出门道来，然后精益求精，这样才能够制出一件精美的饰品。”

　　奎生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性情温和，平时在师傅家里什么都做，洗碗洗衣扫地，总是抢着干，师父说：“家里的活儿有你师妹柳枝一个人干就行了，你只是负责帮我打点摊子！”

　　“嗯！”奎生满口答应，但平日里依然还是见缝插针帮忙柳枝做一些家务活。

　　柳枝心灵手巧、心地善良。她特别感激奎生，在她心里，奎生不但是自己的师哥，还应该是自己将来赖以依靠的人，渐渐地便对奎生产生了爱慕之心，奎生呢，心底里当然也默默的爱着自己的师妹。

　　奎生十八岁那年，完全可以独挡一面了，师父在闲着的时候，有时也把摊子单独交给奎生打理，自己便抽空到醉春楼喝茶，渐渐地，他成了醉春楼的常客，醉春楼的老板有一远房的侄子，在外面为官，家财殷实，有一次，他旁敲侧击问老银匠：“你都过五十的人了，虽然手艺一生，但也仅仅只是糊口罢了，你就不想给柳枝找一户厚实一点的人家，将来好有个依靠，养老送终吗？”

　　老银匠犹豫片刻，说：“想倒是想，可就是没有那样合适的人家呀，我这个穷家小户的女儿，大户人家人家看不上，小户人家又怕将来柳枝受苦受罪呀！”

　　“我远房有个侄子，在外地为官，刚刚去了内人，想续个弦，要不，我帮你撮合撮合？”

　　“那敢情好，就是怕对方年龄大了点？”

　　“不大不大，刚刚才满三十，男的大一点，这日子就有依靠呀！”

　　一来一往，柳枝的亲事就这么在茶桌上定了下来，不几天，男方家里就要送聘礼来了。老银匠喜出望外，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先告诉柳枝一声。

　　那天夜里，奎生守摊子，只有他们父女俩在家，老银匠把女儿叫到身边，告诉她已经许配的亲事，哪知女儿一百个不愿意，父亲不知何故，问急了，女儿呛了一句：“我哪也不嫁，只陪你养老送终！”

　　女儿扔下这么一句话，就独自一人去给奎生送饭去了。

　　柳枝在奎生吃饭的当儿，把父亲给她许配人家的消息告诉了奎生，奎生愣了老半天，最后还是轻描淡写地说：“那好哇，起码那户人家家底殷实，你爹将来就有依靠了！”

　　“奎生，难道你……”柳枝很生气，她恼着脸，目光直盯着奎生。

　　“我，我……”奎生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都不言语，铺子里静静地。

　　“奎生，要么你带我走吧，我们走得远远的，凭你的手艺，你一定能够养活我的！”柳枝愣了一会儿，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