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王昭君出塞的历史真相
文/思文
王昭君是个令人赞美和同情的美丽女性。她与西施、貂婵和杨玉环并称为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但是,她又不同于貂婵、杨玉环,千百年来总是让人说长道短。人们对于王昭君,总是记住了她的美丽和胆识:远在两千多年前,她毅然策马出塞,联姻匈奴,加强了民族团结,密切了汉匈关系。对于一位柔弱的江南姑娘来说,这是一个不同凡俗,功比苏武的惊人之举。自古以来,有关昭君出塞一事,正史、野史都有记载,各种传说扑朔迷离,留下了不少难解之谜。
王昭君,西汉皇妃,名嫱,南郡秭归(今属湖北)人。为避晋文帝司马昭的名讳,后人又称其为明君或明妃。她在汉元帝时被选入宫,可是数年见不到皇帝。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匈奴呼韩邪单于入朝请求和亲,昭君自愿前往。到匈奴后,被称为宁胡阏氏,备受宠幸。可惜好景不长,她嫁到匈奴第三年,呼韩邪单于就死了,他前阏氏的儿子继立,遵从胡俗,嫁给继子。昭君死后,葬在当地,墓地就在今呼和浩特市南九公里大黑河南岸,当地人称其为“特木儿乌尔虎”。她的墓旁因为碧草如茵,树木常青,成为遐迩闻名的“青冢”。
勿庸置疑,历史上实有昭君其人,她不仅荣幸地进入了古代著名美女的行列,而且很早就走出了国门,成为世界级的著名人物。可是,对于她的名字和籍贯,有人就表示过怀疑:王嫱本不是昭君的名字,“嫱”应是嫔妃之称,而且这个“嫱”字应该作“樯”,《汉书·元帝纪》里就是这种写法。按照西汉宫廷礼制,凡民女纳入后宫,即不许再称原来的名字。
王昭君出生在江南,是用船只载来的姑娘,很自然被冠以“王樯”这个名字。到她出塞之时,不再视同一般的宫女,应该有点名分,这不仅是提高身价的需要,也能和大国的地位相称,这才匆忙将“王樯”改为“王嫱”,并赐封其为“昭君”。至于她娘家叫什么名字,已经无人知道了,也许当时的这个农家女,根本就没有像样的名字。此外,还有人认为王昭君的老家不属“南郡秭归”,而应在今天的四川,是土家族姑娘。从四川到洛阳要走很长的水路,合于“王樯”一名的原义。更重要的是,她的老家“百夷”杂居,较少讲究,容易养成泼辣大方的性格,所以乐意远嫁匈奴,且为两代单于之妻。若是封建礼教甚严的汉族姑娘,恐怕只会挣下一座贞节牌坊,不容易留下高达三十三米的青冢了。
其实这些都无关紧要,只要王昭君并非假冒就行。问题是她为什么自愿出塞?汉元帝为何将如此艳丽的美女拱手送人?细细追究起来,这都是有来由的。
早在汉宣帝年间,有五支匈奴单于发生了争夺王位的内乱。不久,势力较小的呼韩单于和郅至单于一同降汉,表示甘愿臣服。汉元帝初元五年(公元前44年),郅支单于突然翻脸,又与大汉绝交,西走康居(今俄国中亚北部)旋即以西域大国自居,随意屠杀当地的人民,经常欺侮周围的小国。
汉元帝多次派使者去做调和工作,均被夜郎自大的郅支单于羞辱。元帝建昭三年(公元前36年),西域都护甘迁寿率兵剿灭了郅支集团,呼韩邪单于闻之又喜又惧,喜的是少了一个强大的对手,惧的是担心遭到同样的命运。于是他提出了入朝要求,汉元帝知道这个消息,便很爽快地答应了。
竟宁元年正月,呼韩邪单于朝见元帝,流露出联姻和亲的愿望,诚心要做汉朝的女婿,并表示代替汉朝军队保卫上谷(今河北怀来县东南至今甘肃敦煌)一带的安全,汉元帝闻之大喜,当即同意了这两项要求,并将建昭年号改元为竟宁,意为边境从此安宁,不会再有战争了,就因为昭君和亲一事。
关于这件事的具体情况,史料中有几种说法。晋人葛洪在《西京杂记》中是这样记载的。
元帝后宫既多,乃使画工图形,案图召幸之。诸宫人皆赂画工,
多者十万,少者也不减五万。独王嫱不肯,遂不得见。匈奴入朝,求美人为阏氏,于是上案图,以昭君行。及去,召见,貌为后宫第一,善应对,举止闲雅。帝悔之,而名籍已定。帝重信于外国,故不复更人。乃穷案其事,画工皆弃市,籍其家,资皆巨万。画工有杜陵毛延寿,为人形,丑好老少,必得其值,……同日弃市。
《西京杂记》本是小说,但昭君的“貌为宫第一”是确实的,并且元帝悔嫁昭君也非妄言,从资料看,昭君出塞仅仅几个月,汉元帝就因思念过度而去世了。
再看看正史是怎么说的。据《汉书元帝纪》载: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求亲,元帝很快做出反应,他特地下诏说:“呼邪单于不忘恩德,乡慕礼义,复修朝贺之礼,愿保塞传之无穷,边塞长无兵革之事。其改元为竟宁赐单于待诏掖庭,王樯为阏氏。”这里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王嫱原先确为“王樯”,二是其处境是“待诏”,就是说王昭君只能在宫中的旁屋里坐冷板凳,尚未被元帝召见过,更没有受到皇帝的宠幸。
不管怎么说,昭君是跟着匈奴的使者上路了。接下来的问题是:王昭君出塞是皇帝的命令,还是她主动申请?《后汉书·南匈奴列传》中有记载:“时呼韩邪来朝,帝敕以宫女五人赐之。昭君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呼韩邪临辞大会,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徘徊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遂于匈奴。”
从这段记述来看,昭君出塞完全是自觉自愿,既非汉元帝的旨意,也非哪个人的策动,当然不能排除多少有赌气的成分。但她还是乐意去的。由此才会丰容靓饰,刻意打扮一番,并不存在任何强制、胁迫或者诱拐之意。
《后汉书》的这段记载是否确实?王观国先生在《学林》卷四中提出了异议:呼韩邪单于来朝请婚,这是两国关系中的一件大事,汉家君臣一定经过慎重研究,并且要预选某个宫女当此重任,王昭君很可能就在此时被赐为氏,即所谓其礼义恩数,皆已素定,非临时而为之也。”《后汉书》说元帝以宫女五人赐之,又说昭君请求自行,还讲呼韩邪临辞行时又召五女示之,这从封建朝礼上来说都是行不通的。因为昭君既为阏氏,必定要行婚礼,“若以宫女五人赐之,则何人为阏氏耶?”而且汉元帝既已许婚,若陪赠宫女,会及早办妥,怎会等到呼韩邪临辞行时才以五女示之?这岂不是背后作揖的傻事?由此看来这段记载首尾皆谬,不足为凭。与此同时他还考证了杀害画工毛延寿之事,认为尤不可信。“按匈奴和亲,乃汉家大事,若以宫女妻之,而未尝简阅其人,凭画图以定大事,恐当时的君臣不会如此之卤莽。汉赐单于阏氏,乃按画图择貌陋者赐之,又非和亲之意,不可全信。”
这些看法不无道理。从时代背景来看,呼韩邪入汉求亲,应属地地道道的政治联姻。据资料记载,西汉一朝共向匈奴、乌孙等部落出嫁了十三位公主,呼韩邪的本意也欲效法先贤,娶个汉朝皇帝的女儿,只有这样,才能与实力强大的汉家王朝建立起骨肉关系,才能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单于地位,有利于今后的长久统治,而绝非仅仅讨个绝色女子,只是欢娱一阵了事。但是,从汉元帝这方面来说,他认为呼韩邪已非昔日匈奴之首领,不再对自己构成威胁,更何况他此次入汉求亲,已降至藩臣的份儿上,不必要也不应该把自己的宝贝女儿送到异常荒凉的塞外,于是决定以宫妃顶差。具体人选汉元帝也很清楚,不可能一次送出五位美人任其挑选,更不可能儿戏似的只按图像处理这种联姻大事。
由此看来,昭君自请出塞的说法不大可能,也无《西京杂记》、《世说新语·贤媛》等记载斩杀毛延寿之事。这样,说毛延寿索贿不得,故意把王昭君画丑,还有什么防止她成为妲己之类的传说也就不攻自破了。
总起来看,不论王昭君是自愿请行,还是被指派外嫁,都不会是完全出于她的内心。作为一名“貌为后宫第一”的宫妃,她是希望受到皇帝宠幸的,从内心讲,说不定也是真心实意爱汉元帝的。这不仅仅因为他是皇帝,就元帝本身条件来说,也是很吸引昭君这类年轻貌美的女性的。但是因为宫中女子太多,元帝不可能一看遍,也可能于女色上面不怎么上心,所以尽管昭君如此美貌,但却没有受到宠幸,这种事情的本身就是一场悲剧。
就算昭君真的主动请行,她也是受不了“待诏”冷宫内的寂寞,与其幽死在里面,倒不如去塞外碰碰运气,故而做出了这种非同寻常的选择。不管怎么说,两千年前的这位美女,以此柔弱之躯,担当和亲的重任,这种顾全大局,不畏艰险的献身精神,是值得歌颂和敬佩的。
昭君出塞之后,生活远非她想象中的那般美好。与其同时代的李陵曾描述了匈奴的生活情景:“终日无睹,但见异类,韦韛毳幕以御风雨,肉酪浆以充饥渴,举目言笑,谁与为欢?胡地玄冰,边土惨烈,但闻悲风萧条之声…”
王昭君的处境与李陵不可同日而语,但异地的生活习俗和恶劣的自然条件却不会有大的差别。可贵的是王昭君远嫁异邦之后,能积极适应当地的生活环境,自觉遵从胡俗,照应内外,生儿育女,很好地落实了汉代的和亲政策。呼韩邪死,立雕陶莫皋为复株絫若鞮单于,复妻王昭君,生二女,长女云为须卜居次,小女为当于居次。新都侯王莽秉政,乃单于,令遗王昭君女须卜居次云入侍。事实证明,昭君嫁到塞外后,稳定了匈奴部落,保持了汉匈和睦,使过去烽火不断的北部边境,出现了近半个世纪的安定局面,这种巨大的作用是那些杖钺拼杀的将军和摇笔鼓舌的外交使臣们都无法代替的。
南宋学者许斐曾写诗赞道:
“汉家眉斧息边臣,功压貔貅百万人”,
诗句虽然有些夸张,但此理不谬。昭君远嫁匈奴,是中国历史上政治联姻的成功范例。
昭君出塞,对她自己来说,也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古代的许多有识之士早就指明了这点。如白居易在《王昭君》诗中说:“君王若问妾颜色,莫道不如宫里时。”王安石也写道:“家人万里传消息,好在毡城莫相忆。这些虽然都是后人的代笔语气,却正确揭示出王昭君难于外人道的一种心态:当初能留在汉宫又有什么好呢?我同正宫娘娘不是一样尊贵吗?另外,或许她也看到了汉宫内伴君如伴虎的悲惨命运,看到了宫妃们明争暗斗的残酷现实,才明智而又大胆地远嫁到了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