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39：展禽论祀爰居
海鸟曰“爰(yuán)居”，止于鲁东门之外二日。臧(zāng)文仲使国人祭之。
1、臧文仲：鲁国执政大夫，臧孙氏，名辰，谥文仲。
[译文]名叫“爰居”的海鸟，停在鲁国国都东门外已经两天了。臧文仲命令国都里的人都去祭祀它。
展禽曰：“越哉，臧孙之为政也！夫祀，国之大节也，而节，政之所成也。故慎制祀以为国典。今无故而加典，非政之宜也。
1、展禽：名获，字禽，谥号惠，因食采于柳下，故世称柳下惠； 2、越：指超越礼制； 3、大节：大礼，古人视祭祀和用兵为国家大事； 4、典：常法。
[译文]展禽说：“臧孙治理政事太越礼了！祭祀，是国家的大礼，而礼法，则是政治成功的基础。所以要慎重地制定祀典作为国家的常法。现在无故增加祀典，不是治理政事的适合方法。
“夫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非是族也，不在祀典。
1、族：类。
[译文]“圣明的先王制定祀典的准则是，创制的法律有恩惠于百姓则予以祭祀，努力王事而死则予以祭祀，安定国家有功则予以祭祀，能抵御重大灾害就祭祀他，能阻止重大祸患就祭祀他，不是这一类的，不在祀典之内。
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柱，能植百谷百蔬。夏之兴也，周弃继之，故祀以为稷。共(gōng)工氏之伯(bà)九有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故祀以为社。
1、烈山氏：指神农氏； 2、弃：周的始祖，即后稷； 3、稷：谷神； 4、共工氏：传说中的部落首领； 5、伯：通“霸”，称霸； 6、九有：九州 ； 7、社 ：土神。
[译文]从前神农氏拥有天下，他的后代名叫柱，能种植各种谷物和菜蔬。夏朝建立以后，周的始祖弃继承了柱的事业，所以作为谷神祭祀他。共工氏称霸九州，他的后代称为后土，因能平治九州的土地，所以作为土神祭祀他。
黄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gōng)财，颛(zhuān)顼(xū)能修之；帝喾(kù)能序三辰以固民；尧能单均刑法以仪民；舜勤民事而野死；鲧(gǔn)障洪水而殛(jí)死；
1、黄帝：中原各族的祖先，少典之子，姓公孙，生于轩辕之丘，故称轩辕氏，国于有熊，故又称有熊氏； 2、颛顼：黄帝之孙，昌意之子，号高阳氏； 3、帝喾：黄帝曾孙，玄嚣之孙，号高辛氏，颛顼是他的堂伯父； 4、尧：帝喾之子，号陶唐氏； 5、舜：名重华，字都君，谥"舜"。国名"虞"，故又称虞舜，颛顼的六世孙； 6、鲧：禹的父亲，传为颛顼之后； 7、殛：诛。
[译文]黄帝能为各种事物命名，使百姓明白事物的名称并供给国家财用，颛顼又能进一步加以修定；帝喾能序列日、月、星辰以安定百姓；尧能竭力公平行使刑法，使百姓向善；舜努力民事而死于苍梧之野；鲧用堵塞之法治理洪水而被诛杀。
禹能以德修鲧之功，契(xìe)为司徒而民辑，冥(míng)勤其官而水死，汤以宽治民而除其邪，稷(jì)勤百谷雨山死，文王以文昭，武王去民之秽。
1、禹：禹父鲧被杀后，禹受命继续治水，因治水有功，受舜禅让而继承帝位； 2、契： 帝喾之子，帝尧异母兄，辅助禹治水有功，被帝尧封于商(今河南省商丘市)，是商族始祖； 3、冥：契的六世孙，夏时任水官； 4、汤：即成汤， 契的第十四代孙，商朝开国君主； 5、稷：名弃，也称后稷，帝喾之子，周人的始祖，在夏代任农官； 6、文王：姬昌，后稷的裔孙，周朝奠基者； 7、武王：姬发，周文王嫡次子，西周王朝的开国君主。
[译文]禹能以德行完成鲧的事业，契任司徒而百姓和睦，冥恪尽水官的职责而死于水里，汤以宽大治理百姓并替他们除掉邪恶的人（指夏桀），后稷致力于谷物种植而死在山间，文王以文德昭著，武王除掉百姓所唾弃的坏人（指商纣）。
故有虞氏禘(dì)黄帝而祖颛顼，郊尧而宗舜；夏后氏禘黄帝面祖颛顼，郊鲧而宗禹；商人禘舜而祖契，郊冥而宗汤；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
1、有虞氏：指舜的后代； 2、禘：天子祭祀祖先； 3、祖：指祭祀开国之祖； 4、郊：在郊外祭天，也配祭祖先； 5、宗：祭祀宗族长； 6、夏后氏：指禹的后代。
[译文]所以有虞氏禘祭黄帝而祖祭颛顼，郊祭尧而宗祭舜；夏后氏禘祭黄帝而祖祭颛顼，郊祭鲧而宗祭禹；商朝人禘祭帝喾而祖祭契，郊祭冥而宗祭汤；周朝人禘祭帝喾而郊祭后稷，祖祭文王而宗祭武王。
幕，能帅颛顼者也，有虞氏报焉；杼(zhù)，能帅禹者也，夏后氏报焉；上甲微，能帅契者也，商人报焉；高圉(yǔ)、太王，能帅稷者也，周人报焉。
1、幕：相传为舜的后代虞思，为夏代诸侯； 2、帅：遵循； 3、报：报答恩德的祭礼； 4、杼：禹的七世孙，少康之子季杼； 5、上甲微：契的八世孙，成汤的祖先； 6、高圉：后稷的十世孙； 7、太王：高圉的曾孙，周文王的祖父古公亶父。
[译文]幕是能遵循颛顼德业的人，有虞氏为他举行报恩祭；季杼能继承夏禹的德业，夏后氏为他举行报恩祭；上甲微是能继承契的德业，商朝人为他举行报恩祭，高圉、太王是能继承后稷的人，周朝人为他们举行报恩祭。
凡禘、郊、祖、宗、报，此五者，国之典祀也。加之以社稷山川之神，皆有功烈于民者也。
[译文] 总共有禘、郊、祖、宗、报，这五种，是国家的祭祀大典。加上土神、谷神、山川之神，都是对百姓有功绩的。
及前哲令德之人，所以为民质也；及天之三辰，民所以瞻仰也；及地之五行，所以生殖也；及九州名山川泽，所以出财用也。非是，不在祀典。
1、质：信任 。
[译文]还有，前代有智慧和美德的人，是百姓所信赖的；天上的日、月、星辰，是百姓所仰望的；地上的金、木、水、火、土，是万物赖以生长繁殖的；九州的大山川泽，是赖以出产财富的。不是上述这些，不在祀典之内。
今海鸟至，己不知而祀之，以为国典，难以为仁且知(zhì)矣。夫仁者讲功，而知(zhì)者处物。无功而祀之，非仁也；不知而不问，非知(zhì)也。今兹海其有灾乎？夫广川之鸟兽，恒知而避其灾也。”
1、知：通“智”，智慧。
[译文]现在海鸟飞来，自己不懂而去祭祀它，当作国家的祭祀大典，这就难以算是仁爱和智慧了。仁者善于评价功劳，智者善于处理事物。无功而祭祀它，不是仁；自己不懂又不问，不是智。现在这一带海上恐怕将有灾害吧？大江大海的鸟兽，总是预先知道并躲避即将到来的灾害的。”
是岁也，海多大风，冬暖。文仲闻柳下季之言，曰：“信吾过也。季子之言，不可不法也。”使书以为三策。
1、柳下季：即展禽； 2、信：确实； 3、策：用木简或竹简记事，成编的叫策。
[译文]这年，海上多大风，暖冬。文仲听了柳下季的话说：“确实是我的错啊！季子的话，不可不听取啊！”他让属下把这些话记在竹简上，一共写了三份。
《展禽论祀爰居》全文：
海鸟曰“爰(yuán)居”，止于鲁东门之外二日。臧(zāng)文仲使国人祭之。
展禽曰：“越哉，臧孙之为政也！夫祀，国之大节也，而节，政之所成也。故慎制祀以为国典。今无故而加典，非政之宜也。
夫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非是族也，不在祀典。
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柱，能植百谷百蔬。夏之兴也，周弃继之，故祀以为稷。共(gōng)工氏之伯(bà)九有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故祀以为社。
黄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gōng)财，颛(zhuān)顼(xū)能修之，帝喾(kù)能序三辰以固民，尧能单均刑法以仪民，舜勤民事而野死，鲧(gǔn)障洪水而殛(jí)死，禹能以德修鲧之功，契(xìe)为司徒而民辑，冥(míng)勤其官而水死，汤以宽治民而除其邪，稷(jì)勤百谷雨山死，文王以文昭，武王去民之秽。
故有虞氏禘(dì)黄帝而祖颛顼，郊尧而宗舜；夏后氏禘黄帝面祖颛顼，郊鲧而宗禹；商人禘舜而祖契，郊冥而宗汤；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
幕，能帅颛顼者也，有虞氏报焉；杼(zhù)，能帅禹者也，夏后氏报焉；上甲微，能帅契者也，商人报焉；高圉(yǔ)、太王，能帅稷者也，周人报焉。
凡禘、郊、祖、宗、报，此五者，国之典祀也。加之以社稷山川之神，皆有功烈于民者也。
及前哲令德之人，所以为民质也；及天之三辰，民所以瞻仰也；及地之五行，所以生殖也；及九州名山川泽，所以出财用也。非是，不在祀典。
今海鸟至，己不知而祀之，以为国典，难以为仁且知(zhì)矣。夫仁者讲功，而知(zhì)者处物。无功而祀之，非仁也；不知而不问，非知(zhì)也。今兹海其有灾乎？夫广川之鸟兽，恒知而避其灾也。”
是岁也，海多大风，冬暖。文仲闻柳下季之言，曰：“信吾过也。季子之言，不可不法也。”使书以为三策。
清 林云铭《古文析义》评：
少所见，多所怪，此古今人通病。臧文仲之祀爰居疑以为神，即后世䱇父、鲍君之惑不知其所从来故也。展禽把祀典说得关系国政。历引圣王制祀，如社稷宗庙以及山川百神，凡与于荐馨之数，悉非无功于民，此外不容无故添设，则海鸟之祭，不但失政，兼以失德可知矣。末指出到鲁东门来历，令文仲爽然自失。篇中引用多出《祭法》，或后儒采辑其言以入《礼记》篇内亦未可知，不得以雷同抄袭为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