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稚丨致我在梦中笑出声来的儿子

鲁稚 | 文

鲁稚的阳台（ID：luzhi66)

注：此文写于2018年6月。当时我去美国参加儿子的大学毕业典礼。毕业意味着旧时光的结束，新阶段的开始，然而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新路在哪里，完全看不到，满眼皆是茫然。毕业典礼的喜庆没有在心里作丝毫停留，紧接着的就是愁云压顶，越压越重……现在三年过去了，儿子已研究生毕业，即将到波士顿工作。回望那时的窘境，我只想说，这就是人生，无论遇到什么，还有梦，还能笑，就好。

早上看见儿子起来上完厕所站在厨房边上抱着个手机看，边看边笑，那种笑是从心底涌出来的，溢满了整个脸庞，最后堆积在嘴角，忍不住吃吃出声。那是一道光，瞬间就让我的心里也满是笑意。

他还能笑！突然想起我们这次的美国东部之行，走了十天，除了三个晚上住在朋友家，另外6个晚上是住酒店。但就是这短短的6个晚上，我竟然有两次被他笑醒。都是在黎明时分，突然听他在那里吃吃地笑，以为他已经醒了在看手机，结果探身一看，并没有，他只是在睡梦里各自笑着。一个人得有多大的快乐才能在梦中都笑出声来！并且6天中有两次！一次在纽约，一次在波士顿。

所以，今天我对抱着手机笑个不停的儿子说，都这时候了，你就不知道愁？你起床就在笑，做梦都在笑！不过想一想也好，我是被你笑醒的，不是被你吓醒的，没听到你在梦中哭，梦中惊叫，或者叹气骂人。我很欣慰，我可以放心回国了。

这两天美国又有两个让人想不到的人物自杀了，一个是著名时尚品牌的创始人，身家几十亿美元，另一个是著名电视节目主持人，形象光鲜，影响力巨大。但他们都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是什么样的痛苦使得这些人人羡慕不可企及的人，宁愿放弃生命也要结束现有的一切呢？他们那看上去魅力四射的生活，竟然是一份连生命都不可承载的苦痛。有些事情真的很难说，我们永远不知道别人的内心在发生什么，外表看上去的鲜亮，背后未必不是千疮百孔。所以儿子的笑才尤其让我安慰——在那梦的无边原野上，至少他是笑着的。

事实上，他这段时间非常不顺，可以说是多少年来最不顺的时期。研究生申请至今没有回音，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没考上，这是他在学业上从未有过的挫败。找工作也没有着落。大学毕业了，学校不能继续待。租的房子也快到期，下一步该去哪里落脚都不知道，“愁啊，但关键是，现在只有愁，纯愁，除了愁还真没什么办法可使。”他说。这种煎熬没有亲历过的人大概很难想象。

前一阵和一位留学生的妈妈聊天，她说：“现在我都不敢轻易劝亲戚的孩子出去了，太难！太迷茫！完全不知道未来，全靠孩子自己去闯，想起来我经常半夜都会愁醒。”是的，留学看起来光鲜，但内里的艰辛很难为外人道。每年几十万留学大军，当然也就是几十万毕业生，哪有那么容易找工作的。有一次我和儿子开玩笑，“你要学习老一代留学生，哪怕到餐馆端盘子也要挣来自己的生活费。”儿子瞥了我一眼：“你以为谁都能去端盘子呀?不允许的！”想想也是，美国欢迎你来留学，不是让你来抢人家饭碗的。留学生的路真的很窄。

那怎么办呢？恐怕真的就要追溯初心了，当初是为了什么而留学？最后收获到想要的果实了吗？其实无论在国内高考还是到国外读书，都只是抵达人生的某一个驿站，终究还得重新上路。谁都不轻松。还是那句老话，路遥知马力，慢慢来吧。

这也就是我为什么对儿子之笑深感欣慰的地方，尽管前途未卜，他还可以在梦里笑。他的潜意识仍然是笑着的，他的灵魂深处仍然是明亮底色，这我就放心了。没有迈不过的坎，没有流不通的河，往前走吧，总会有路。

【作者】鲁稚，作家。著有《平凡的孩子也有春天》《让孩子心灵强大》《没有不会写作的孩子》《三年能走多远》等十余部家庭教育著作，及《准备发芽的树》《你不来我也等》《正在消失的物品》等十余部寓言、散文、随笔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