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记忆之五】低呤浅唱桃花坞
在苏州古城,仰天问祖,俯首寻根,拜一脉古韵悠长,听一腔情思苦短。先人们走了,在故土地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古老的街巷断了,在一张发黄的地图中寻找着往昔的痕迹;只有墙角的柳树还在,在年复一年黄了又绿的枝条上依稀可识当年的风韵。
岁月的冷冽风尘,一抹古街的千年风流,于是在桃花坞的这个冬天里,让怀旧的人多了一份怀恋的苍凉。冬日的某一天,我和友人背负着古城冬冷的凄寒,走进桃花坞充满温暖遐想的老巷里。
记忆里的唐宋时候,苏州城的西北地方到齐门的那一段,曾经是个桃枝遍地,桃花灿烂,桃树千层的地方,桃花河和桃花坞让这里成了天堂的福天景地。阳春三月天,苏州人到此踏青赏花,但见满目桃开,流水如韵,翠柳夹在河岸两旁,风景是这边独好,姑苏城一千多年前的春天,从此有了一段传承历史的美好源头。
其实让桃花坞流传至今这个美名的真正由来,却是因为一个人和一处产业,这人便是宋朝太师章粢父子,因为他们曾经在此筑房产称为桃花坞,后人就沿用至今作为街名。
天论是桃花景天的胜地,还是桃花散坞的居所,都有一种灿烂的诗意在里面,这多多少少和这座城市有一点关联,也多多少少和城市文化的某些浮影相随,这就是今天被人们视为文化遗产的桃花坞木刻年画。
关于桃花坞木刻年画,这是一项应该值得苏州人骄傲的文化符号,这个和天津杨柳青相齐名的年画,代表着中国年画一南一北二种不同风格,同样名传天下的城市文化名片,尽管如今的人们对于年画的感情巳是相当的淡漠。
从传世的文物来看,木刻书籍和木版画,差不多是同时期产生的。最早的木版画主要用作书籍的插图,即绣象画面,单独印行成为版画的时间大约在宋代才出现,这和我们现今知道的桃花坞的成街年代是相符的。
苏州年画在明未时巳有完整的独特风格,当时被大家称之为“姑苏版”年画,而历史上最早的年画传说,大概就是被后人称为姑苏才子唐伯虎所作的《风流绝畅图》。
到了清雍正、乾隆年间,苏州年画的质量和销量都有了空前的提高,在桃花坞一带巳有年画铺五十多家,形成了名扬大江南北,甚至海外市场的中国二大民间年画市场的南方中心,至今我们还能在资料中找到诸如“张星聚”、“墨香斋”、“桃坞主人”、“桃溪主人”、“杏涛子”等人等物的“姑苏版年画”的当年风韵。
桃花坞年画采用木版套印,纯手工制作,色彩上有红黄绿黑蓝五种颜色,在数代雕板和印刷工人的精心制作下,桃花坞年画不仅色彩绚丽夺目,而且构图精巧,富有装饰性,形成优美清秀、规丽工整具有民族特色的独特艺术风格。
桃花坞木刻年画的品种很多,可分为门画、儿童、美女、农事、历史故事和神话传说等多种题材,我们至今还能看到前朝前代的《一团和气》、《刘海戏金钱》、《渔樵耕读》、《玄妙观庙会》、《苏州城内外三百六十行图》等各式各样的精品名作,只可惜这样的作品我们目前只能在资料中才能找到,至于想在桃花坞里看年画的想法,现在看来显然是有些不切实际的浪漫。
如今,走在桃花坞大街上的感觉巳和在一座现代城市的心情没有二样,小巷古韵只能是一种不太遥远的遐想,现代生活方式的履新和城市发展的变迁,空留下一条在记忆中充满诗韵的街名和流水变浊的河流,所有关于桃花坞和桃花河往事的美好绚丽,都只能在逝去的记忆中找寻。
好在我们还有桃花坞木刻年画,还有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唐伯虎,供我们在这里寻找这虚实相间的红尘年轮。
唐伯虎的名为唐寅,号六如居士。是个诗文书画无一不工的姑苏才子,他最擅画山水也兼写人物,画作融各派之长,取先人之优,形成了活泼秀润、风骨俊俏的风格。我们至今还能看到的作品大都保存在国内、外著名的博物馆,比如故宫的《风木图》、《孟蜀宫妓图》、《秋风执扇图》等。
唐伯虎鲜明的画风和他个人的经历有一定关系,他在1505年曾中应天府(南京)乡试的第一名(解元),却因为受徐经考场作弊案而受到牵连,吃了一场冤枉官司,受此打击的唐伯虎从此便落魄江湖,漫游于名山大川,致力于绘画艺术,终于成就了画传千秋的一代宗师。
用今天的眼光来看,我们还得感谢那位考试作弊的江阴人,要不然恐怕就会在明代的官场上多了一位无为的官吏,而对后人来说,却失去了一位空前绝后的画坛大师。
唐寅的绘画艺术成就卓越,“唐画”二字连结成艺术名词,就成为一种艺术标准,为后世的艺术家所宗法、所敬仰。他的作品笔墨灵秀,一改刻画之迹,取景写物时有新意,在清丽中绕有韵致,在“明四家”中是声望最大,被公认为“笔姿秀雅,青出于蓝”。
而关于唐伯虎的风流韵事,可以说有超过一百种以上的各式各样的版本,而其中流传最广的当属“唐伯虎三笑点秋香”的故事最为经典,看过周星驰扮演的唐伯虎那些搞笑夸张的场面,相信大多数人是应该为之喷饭的。
而事实上,唐伯虎的一生并无风流韵事传世。自从冯梦龙在《警世通言》中写“唐解元一笑姻缘”之后,这样的戏剧故事就开始在民间广为流传,其实这都是小说家的杜撰,《苏州府志》对此曾有过辨白:“小说有唐解元诡娶华学士家婢女秋香事,乃江阴吉道人,非唐伯虎也”。
有人为此专门作过考证,华学士鸿山在嘉清五年(公元1526年)成进士,而此时的伯虎巳去世五年,据此推算华鸿山年龄应该比唐伯虎小二十七岁,而唐只活了五十四岁,因此唐伯虎是绝对没有到华家卖身投靠的可能存在。戏曲中把一个蔑视权贵,不趋言附势极有才华的姑苏画家,写得如此荒唐好色而又无生活实据,历来就有很多专家学者为唐伯虎喊冤抱屈。
但在今天看来,对于在桃花坞里居住的唐伯虎来说,戏曲故事也好,传说文化也罢,这些都成了宣传唐伯虎、宣传桃花坞、宣传苏州文化一个很调侃、很时尚的炒作版本。毕竟能够考证历史,辨析历史的人不是很多,人们更多是愿意生活在传说和戏曲的遐想之中,这样的生活方式,或许更多地说明了浪漫遐想的美妙。
明天启年间,有人在修建准提庵时发现了一块碑刻,为一百年前“桃花庵主人”唐寅的手书石刻,这块石碑上刻有七言古诗《桃花庵歌》一首,诗是这样写的: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
花前花后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
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在花酒间。
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富贵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世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记得五陵豪杰墓,无酒无花锄作田。
这首诗倒是符合唐寅生平思想和性格的自我写照,诗酒风流的唐伯虎晚年甚至感叹于世态的炎凉而皈依佛门,这让我为这位多少年来一直让人感叹的姑苏才子感到一丝悲伤。
唐伯虎死后,葬在横塘王家村,如今就在人来人去马路边的唐寅墓显得冷冷清清,但对于唐才子的故事却是在一代又一代的苏州人中不断地传唱。
走在桃花坞流水悠悠的街面上,听凭风中的记忆在吹拂桃花朵朵飘过时的香韵,心旷神怡间,细细品味年画艺人的倾心杰作和唐伯虎的风流韵事,实在也是一种心境的品味,既为古也在今,然而在这现代都市的情感长廊中去感受那份悠远的梦想,那种幽香让我在喧嚣的都市里寻找到一种曾经的足音,来慰藉我浮躁不平的心灵。
当宁静的手艺时代巳渐渐成为记忆,迎面而来的是喧杂的现代生活。其实我们失去的不仅仅是手艺,还有千百年来传统文化的积存;我们留恋的也不仅仅是象桃花坞木刻年画一样的手艺,而是做手艺时的那一片宁静而祥和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