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峻玮 | 一庭栀子香
【往期回读】
一庭栀子香
江都 黄峻玮
作者黄峻玮,女,网名闲听落花,现供职于洪泉医院。自称文字爱好者。喜爱泥土和草木,在守望生命花开的欢喜里,用文字记录尘世暖心的印迹。
傍晚,走过楼下的便利店门口,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栀子花香味。
循香而望,原来是便利店老板爱花,不知什么时候在庭前养了几盆葱郁的栀子,这几天栀子便开始陆陆续续开花了。
我暗暗惊讶,还没有到栀子花开的时候啊! 老板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边忙着招呼买东西的客人,一边对我说:这是新的品种,开花早!
我蹲下身去,仔细嗅栀子花的香味。晚风里颤巍巍的栀子花,只是比寻常的花型略大一些,一样的洁白,一样的芳香。
栀子花,其实是一直开在我心坎里的花。袅袅的花香里,有一支韵味悠长的歌曲,此时又轻轻地响起。动人的旋律里,荡漾着一股甜蜜的滋味。
我幼时的家地处小城的边缘,家有田地。五六月间,家乡便透出忙碌的感觉。农家便开始在田地里收掇,陆续忙着收菜籽、收蚕豆,割麦子、插秧苗。
奶奶家后院里便有一棵栀子花树。插秧的时候,栀子就开始开花了,一朵一朵,像赶集似的,每天层出不穷。
村子里那么多人,许多人家都有栀子花,可没有一家比得上奶奶家的那一棵栀子树高大,也比不上奶奶家栀子花开得多。
奶奶通常会在清晨的时候,取出一只白瓷大碗,盛上半碗水,摘下那些带着露水的、新鲜的栀子花来。粗糙的手端着碗,忙着给左邻右舍和她的几房媳妇们送花去。
看见奶奶来了,母亲赶紧叫我去厨房也拿出一只碗来。奶奶一面从她的白瓷大碗里取出栀子花放进我的碗里,一面连连关照:赶紧用水养起来,不够再去后院摘哦!
谁都知道奶奶家的栀子花开花多,花也较别处饱满,便常常有调皮的孩子去偷摘。于是听见爷爷奶奶呵斥的声音,末了爷爷奶奶心疼花更心疼孩子:摘几朵赶紧回家吧,别折坏了花枝,别慌得摔跟头!
印象中,母亲一年到头都很忙。父亲常年在外出差,母亲带着一双儿女,操持所有的家务,还要包揽外面的农活。
母亲也爱花,家里的栀子便母亲从邻居家挖过来的。长成的栀子虽没有奶奶家那棵高大,但是每年初夏也会陆续绽放,馥郁的芳香溢满了庭院。
我常常觉得,许多花被人摘取而离开枝头是对植物的一种伤害。唯独栀子,被母亲养于水中、挂在蚊帐上,却是它们最俏丽、最自然的模样。
岂止母亲,村子里的婶婶阿姨们,无不喜欢怀揣几支、衣襟挂几支,甚至发梢簪一支栀子花,带着芳香下田地。她们一边干活,一边高声聊着自己的话题。有花的婶婶对无花的阿姨说:我家的栀子花虽不及西头黄奶奶家多,也蛮大蛮香的,明天送几支给你!
黄奶奶就是我的奶奶了。早饭送到了田头,不知是自家的老公还是孩子留意了她们的对话,篮子里饭碗旁多了几支刚掐的栀子花。那没花的阿姨瞧见了,赶紧直起身来,伸手取出两支使命地在鼻子下面嗅,嘴里称赞到:好香,好香!又顺手卡到自己衣裳的扣缝里。
除了帮助母亲干活,我还主动承担了家中玻璃瓶里或蚊帐上栀子花更换的工作。将奶奶送的,或者自家庭院里剪的栀子花,几支轻轻地插于水中,又几支用针线细细地缝到蚊帐上去。
直至花期已过,那蚊帐上的栀子开始由白变黄,最后干瘪,仍隐隐还有一股香气,迟迟不愿解下来弃去。
长大后,我回到了小城工作。小城的城市地域愈来愈大,家乡渐渐被城市融合,从此那一块自由的天地没有了泥土的芳香,也没有了栀子花的身影。
如果想摘几支栀子花,已是一件难事。偶尔在街头巷尾,也会遇见卖栀子花的妇人:栀子花,一块钱两朵!我便十分地惊喜。看见满篮子新鲜的栀子花,周围嘈杂的声响都会隐去,花香的世界里,变得如此安静,心底的那一份怀乡之情冉冉升起。
慢慢发现,菜场门口也会有人挎篮子卖栀子花,每每碰到,我都会买一些。每次她们都会跟我说:家里长的,半卖半送,放在枝头慢慢枯萎可惜了!
她们面带纯朴的笑,用粗糙的双手从篮子里将栀子花取出,一支支送到我的手上,我便感觉自己是一位有缘人,仿佛看见奶奶端着白瓷大碗向我们家走来,又仿佛看见母亲准备下地干活,用心地往衣襟上卡两支栀子花。
她们都有着一双粗糙的手,永远勤劳、善良、朴素,却温暖的模样。
同事有时候也会从老家带一些栀子花给我。每年夏天,我会学着当年的母亲,养几支在高楼里花瓶的清水里,也会随身带几支。
眼前的栀子花影影绰绰,心底的栀子花香却时时伴随着我,让我不能忘记童年,不能忘记悠远的往事。也激励自己在世事纷杂中,能像奶奶、像母亲、像所有爱栀子花的人们一样,时时不忘给自己一缕芬芳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