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要跑被堵跳楼身亡 阻拦者获刑10年半！
马友泉
上海国畅律师事务所主任
黄娟和丈夫是山东德州人，2018年年初，二人来到聊城市高唐县，开了一家馅饼加盟店。面饼店雇佣了馅饼师傅张倩做面点主管。店里有员工十几名，为了方便大家休息，黄娟和丈夫在馅饼店所在的同一小区，为员工租下了一个三室两厅的房子。“其他员工都是偶尔去休息一下，只有张倩是在这里常住的。”黄娟说，因为张倩是济南人，并不是当地人。
2019年春节前，张倩向黄娟提出了辞职。为了保证员工以及财产安全，2019年2月20日，黄娟跟换锁师傅约好了当天下午换锁。这天下午6点左右，赵亮从店里出发去到了宿舍。
过了一会儿丈夫又打来电话，说张倩和一个男人在这里，在干“那样”的事，“他说那个男的还想打他。”此时电话中断。过会儿黄娟给丈夫回电话，但微信和电话都没有回复。黄娟喊来店里的员工高健，让他去看看情况。
高健告诉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他去宿舍之前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他用钥匙打开宿舍的门时，听到张倩的房间有争吵声。他走近推开了房门，“推开了一个缝儿大小，看到张倩和赵亮在门附近面对面撕扯着，接着赵亮说了声‘跳下去了’。”当时天色已黑，高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在窗户下面一处斜坡上，看到一名男子趴在那里。
在法院的判决书中，张倩的证词提到，这名男子是她的网友，二人曾在宿舍内发生过性关系。在赵亮到来前，二人本想再次发生性关系。
发现赵亮来了后，张倩把房间门插上，并告诉赵亮是自己的丈夫来了。不过赵亮没有相信，把房间门打开，发现屋里的人并不是张倩丈夫后，说“你到这里来偷情，房子是给你租的吗？”随后朝准备走出房门的男网友脸上扇了两巴掌，并阻止男网友离开。张倩在证词中表示，他们几次求放过都没有获得允许，赵亮也再次动手打了男网友。
赵亮在供述中表示，他发现房间里的男人并不是张倩丈夫后，曾询问“你是来偷东西的还是来偷情的？”并把门插上阻止他离开，期间也曾动手。高健来了之后，男网友见此情况，便从窗户上跳了下去。而这名男网友最终也因重度颅脑损伤而死亡。
今年4月8日，山东省高唐县人民法院宣布判决结果，赵亮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并实施殴打行为，男网友跳楼是为了逃离、摆脱赵亮的控制，由此造成死亡。因此赵亮犯非法拘禁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六个月，同时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四万多元。
听到这个结果之后，黄娟认为“这个结果不可思议”，决定上诉。
此外男网友的儿子也曾对媒体表示，他认为法院对赵亮的判决结果太轻，表示自己的父亲才五十多岁，是正当年的人，这个结果让家人无法承受，所以打算上诉，请求法院加重刑期，并争取更多的民事赔偿。
来源: 齐鲁晚报
方弘：赵亮的老婆拿到了法院的判决书的时候，不敢相信自己丈夫竟然被判处非法拘禁罪。我看了这个新闻也还是有一点吃惊的。法律上规定到底什么样的行为可以构成非法拘禁罪呢？
马友泉律师：非法拘禁罪，是指非法拘禁他人或者以其他方法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的行为。非法拘禁行为违背他人意志，强行使他人处于被管束之中，主要表现为使用足以剥夺人身自由的强制性手段，如实施捆绑、关押、禁闭等，情节达到一定程度，可能就构成非法拘禁的犯罪。
方弘：赵亮进到房间以后，发现屋里面有一个男人，打了对方两巴掌，然后阻止这个男网友离开。整个的过程当中双方撕扯中，但是赵亮不让男网友离开。这个时间我们可以推测，应该不是特别长的时间，男网友就跳楼了。您觉得赵亮构成非法拘禁罪吗？
马友泉律师：当然，不是所有的非法拘禁行为都构成犯罪，如果非法拘禁时间过于短暂，情节显著轻微，没有造成多大危害的，不应以犯罪论处。即非法拘禁罪立案的条件是，这个行为要达到一定程度。
根据相关司法解释规定，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24小时以上的，使用械具或者捆绑等恶劣手段，实施殴打、侮辱、虐待行为的，造成轻伤、重伤、死亡的，情节严重，导致被拘禁人自杀、自残造成重伤、死亡或者精神失常的等，应予以立案。
本案中，赵亮限制男网友不让他离开房间，实际上是阻止他人离开一定的场所。
这个行为，我认为是构成了非法拘禁的行为，而且还造成男网友跳楼的后果。我认为是可以对赵亮以非法拘禁罪立案的。这是没有问题的。
方弘：赵亮的行为通俗的说就是一个捉奸行为。可能出于正义，赵亮不想让男网友离开，他应该并没有想到男网友会跳楼。况且，阻止一方离开的情况在我们现实生活当中非常普遍。假设赵亮是张倩的老公，他发现了自己的老婆和情人私会，更不会放过这名男子。这样的行为都有可能会涉嫌非法拘禁罪吗？
马友泉律师：男网友和张倩通奸也好，偷情也好，这个行为本身是违反道德的范畴，而不属于一个违法的行为。因此，赵亮是没有权利阻止男网友离开的。
按常理，假设赵亮是张倩的老公，更不可能让男网友轻易离开。那么，我们就要考虑在道德和法律发生冲突的情况下，即对方违反道德，但是另一方的行为是不能违反法律的。即行为人不能通过非法的行为去对待不道德的行为。也就是说赵亮可以对男网友进行谴责，但是不能通过过于严厉甚至是违法的手段阻止他。
赵亮动手殴打了被害人男网友不止一次。这种殴打可能造成被害人心理上的恐惧。男网友可能想摆脱这种现实的危险，这或许是他跳楼的原因之一。即便是张倩的老公也一样可以对男网友进行谴责或者说理。但是，仍然不能伤害男网友身体，不能限制其人身自由。否则，无论是赵亮还是其老公都有可能从一个受害人变成一个犯罪嫌疑人、被告人。
方弘：所以，维权要通过合法的手段，而不能通过非法手段来维护权利。例如，欠债方久拖不还、避而不见。终于，债主路上碰巧看到了欠债人，债主可能会有一些撕扯或者不让其离开的行为，债主这样的行为也有可能涉嫌非法拘禁罪？
马友泉律师：是有这个可能的。而且，现实中，这种现象确实非常多，这种行为叫非法讨债。这方面的案例很多，很多债务人欠钱不还，债主会把其关在宾馆里面或者关在某个房间里面，并威胁如果不给钱就不让其走。这种情况，如果没有超过24小时，也没达到一定的情节，可能只是一个违法行为。但是，如果你关人家三四天或者在这关押期间，你殴打、侮辱被害人或者由于关押造成了被害人重伤、轻伤、死亡的后果。那么，你也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所以，维权要有一个度。如果你扯着对方要求还钱，双方纠缠了两三个小时，如果没有对其身体造成伤害，这属于情节轻微。《刑法》规定情节显著轻微是不构成犯罪的。所以，我们要看有没有造成一个比较严重的后果，因为社会危害性是《刑法》的一个本质特征。危害后果是作为罪与非罪的一个分水岭。
方弘：也就是说本案中，如果男网友不跳楼或者他跳楼但是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赵亮也不会构成犯罪？
马友泉律师：是的，你讲的非常对。赵亮不仅不会构成犯罪，甚至连违法都可能构不上。但是，如果是造成了后果，赵亮将对他的行为承担法律责任。
方弘：我们大众理解的非法拘禁罪，通常是确实要把人关到某一个空间当中，关起来、禁闭起来。但是，这个案子仅仅就是限制男网友，不让他走而已，还没有达到给他关到哪个房间里，不让他出来的目的。这种情况仍然涉嫌犯罪，这也是需要我们广大的网友非常要注意的问题。
另外，赵亮不仅构成了犯罪，而且还被判处了10年6个月的有期徒刑。这个处罚是不是太重了？
马友泉律师：从现有的材料来看，我认为这个刑期可能是有点偏重了。因为，我没有看到案件的所有材料，我只能是初步判断。因为，非法拘禁罪有三个量刑档次，一般的非法拘禁行为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管制、拘役；造成他人重伤的，可能判处3~10年；造成他人死亡的，判10年以上有期徒刑。
一审法院是按照致人死亡后果，也就是说结果加重致人死亡后果，判了10年以上的刑期，是非法拘禁罪最重的一个量刑档次。
赵亮的行为和被害人男网友跳楼之间有多大的因果关系，我认为是本案的一个关键，可能是两审争议比较大的一个问题。
方弘：其实，作为赵亮来说，他应该是不会想到男网友会跳楼的，而且他应该也不会希望男网友去跳楼，也不会放任他去跳楼。但，男网友就跳了，这是由男网友自己决定并造成的或者说是他自己选择跳楼的。他自己可能也没有想到从二楼跳下去就会摔死。所以，我认为对赵亮处罚确实有一些重了。
马友泉律师：是的，这个男网友死亡的后果确实不是赵亮所造成的。但是，非法拘禁罪致人死亡不是说由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直接造成的。如果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殴打被害人导致其自杀死亡了，这就叫故意伤害罪了。
而非法拘禁罪致人死亡，一般来讲是一种过失的行为。举个例子，一个人把另外一个人绑架了，他可能想要讨债，于是把欠债人的嘴给堵上了，结果欠债人在后备箱里面被捂死了。被告人可能没想到会发生窒息死亡的后果，他可能是一个过失。所以，非法拘禁罪并非要求被告人是故意造成后果，如果行为人存在过失，法律是可以算作结果加重犯处罚的。
我认为赵亮上诉以后，他还是有一定为自己做罪轻辩护空间的。这个空间就在于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赵亮阻止男网友离开，继而男网友跳楼。一审法院认为男网友是为了摆脱赵亮的控制。这要看赵亮非法限制他人身自由的强度到底有多大？比如，一赵亮多次有殴打行为，殴打行为程度有多大?即男网友的人身威胁程度有多少？
如果赵亮的殴打并没有造成被害人身体多大的损害，可能是比较轻微的推搡或者是有一些肢体的接触，没有非常严重的行为。那么，这个是男网友自己选择跳楼，其本身可能具有更大的过失。如果是因为男网友自己的过失行为而跳楼，我认为就不应该给赵亮10年以上的刑期。
另外，从赵亮事后的反应来看，赵亮的主观恶性、人身危险性可能也没有那么大。
被害人跳楼以后，赵亮下楼去看了被害人，而且还打了120让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而且，赵亮也亲自去医院看望被害人。这说明赵亮主观上也没有想让被害人死亡的意图，他也不追究这样的后果。
其次，高健进门的时候，张倩和赵亮正纠缠在一起。这种情况下，赵亮可能不会注意男网友翻窗户。如果赵亮没有和张倩在争吵，他可能会去阻止男网友跳楼。赵亮可能是真的无法预见这个男网友会跳窗户。所以，从这一点来讲，赵亮的主观恶性没那么大。
所以，我们认为在一审判了赵亮10年半的有期徒刑的情况下，赵亮本人及其辩护人还是有一些争取的空间，而这个空间就在于一审的事实。
方弘：我个人对赵亮的行为还是有一点纳闷。男女双方你情我愿，赵亮为什么直接要去打这个男网友？如果赵亮是张倩的老公，我还可以理解他的行为。但是，他是张倩的老板，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是之前他和男网友有口角上的冲突？比如说男网友对他有一些语言上的辱骂或刺激，这也应该在量刑的时候进行考虑。
马友泉律师：确实是这样的。赵亮和男网友之间有没有发生一些口角？发生口角以后是否又发生了一些争执。如果确实是因为这些原因，男网友自己的过失可能会更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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