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男：读诗札记（一）
剑 男
读诗札记
（1~10）
剑男：原名卢雄飞，湖北通城人，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在《人民文学》《诗刊》等发表有诗歌、小说、散文及评论。有诗歌获奖，入选多种选集及中学语文实验教材。著有《激愤人生》《散页与断章》《剑男诗选》等。现居武汉。
一
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他所有的写作都是自我与这个世界关系的一种重建。一首好的诗歌常常是未被发现、充满诗人个性魅力的，它是诗人语言创造力的显现，并有着诗人独一无二的生活经验和情感体验。
二
我很喜欢波德莱尔诗歌中对人与自然、精神与物质、形式与内容，以及各种艺术之间关系的覆盖，他说：“天是一个很伟大的人，一切，形式，运动，数，颜色，芳香，在精神上如同在自然上都是有意味的，相互的、交流的、应和的。”我喜欢他的神秘象征，使我们能在感性层面感受到理性对世界现象与本体的诠释。虽然现代诗歌的发展并不是永远的象征主义，但诗歌却总是要涵盖这样一些基本的东西，并不断与之发生着联系。
三
诗歌写作对于一个诗人而言是隐秘而内省的。一个诗人在写作，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最高律令，这个律令虽然是若隐若现、若明若暗的，但一定是对诗人灵魂的一个引领。它的趣味来自诗人对信仰、价值、情感和审美等方面的诗性的揭示，是诗人对自然、人类、社会，及自身生命等的真切关照。
四
一个写作者存在感的获得是依赖他的作品来指认的，而这又与他处理自我与世界的关系有关。一个自我完全消失的文本是失败的。雨果的《悲惨世界》如果只写到冉阿让怎么由一个苦役犯成为一个富豪、一个市长，它充其量只是一部精彩的传奇小说，但当小说后面写到悲悯和自我救赎，它的经典性就确立了。作者在处理与这个世界的各种关系中，完成了一种个人品格的塑造。诗歌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如此。
五
“穿过黑暗的泥土，像经受教育。”狄金森在一首诗歌中这样写道。这无疑是最好的诗句之一，当一个诗人穿过大地古老的黑暗，他内心的光芒就得以重现，狄金森把它称之为“教育”，这也是保证一个诗人品性诚实的教育。
六
已经过去的和正在发生的一切，在未来的时光中要知晓它们，只有依靠音像、图画和文字，但它们都不可避免带有特殊的个人视角，尤其是文字，它可能更多地倾注着个人的思想和情感，个人有可能是全面的，但更可能是主观和片面的，——这就出现了文字和思想的疑案：文字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呈现了世界？因此，文字对一切的还原、对当下一切的复制与粘贴都是可疑的，真正的文字只指向一个人的内心，也就是说，文字所呈现的世界只是作者内心对世界的一个虚幻的映像。也因此，文字更多的是对自我生命（或者灵魂）的一种供奉和祭奠。
七
每个写作者都在等待他血管里的血液发出最后的咕咚声。
八
我曾看过一篇小说，叫《发明家》，是一个叫卡萨蕾斯的作家写的。写一个等待命运审判的犯人逃到一座神秘的海岛，陷入一个发明家设置的、虚幻的录像场中，那种录像不需要屏幕，而是映在这座神秘的海岛上。他整日置身于这个虚幻的现实中，看他们自由自在地生活，谈情说爱，他甚至爱上其中的一个女人。但实际上，这只是一群充满了冒险精神人的生活复制品，对于这群人来说，他根本就不存在。有时候我觉得这就是诗，这个犯人就是我，这个充满了人间喜怒哀乐的世界和我无缘。
九
未完成的诗歌：《高速公路》。
像银白的蛇腹，在躁动不安的群山中
浮起它慵懒的身子——
当车在飞驰
一个人也要成为一种速度
时光也要飞快地扑向旁边的灌木群
它要取消一个人的双脚
及缓慢的思想
使古老的旅程变得虚妄
使那个关在囚笼中的人长出翅膀
十
我曾经写过一篇叫《花与花香》的散文，来述说我对诗歌的这种纠缠不清的情结，其中有一段我是这样写的：我一向承认花香是一种最自然、最怡人的香味。我甚至乐于放弃知识的谨密，而主观地认为一切美的花朵都是清香四溢或者浓郁芬芳的。比如夹竹桃，比如罂粟花。夹竹桃在夏秋的阳光下懒慵地绽放着粉红色的花瓣，在那么多叶片间闲淡、典雅，既不张扬过分，但也不隐藏它恬静的美。它也散发着一种遥远的、淡淡的芳香。它的幽香，或者说它的带着对人体有害的气味怎么都不能掩饰它自身的美丽。罂粟花也一样，胭脂一样深红的花也是非常高贵的，——如果在没人认识到罂粟的毒性之前，它无疑是一种非常好的观赏植物。——可“美丽也是一种伤害”，恐怕罂粟花在众多的花中才真正是红颜薄命，除了供研究者种植和野生之外，在世界各地都是不允许私自种植的。它有着另外一些很难听的名字：鸦片、大麻，它的提炼物干脆就叫“毒品”，但它的花仍然是香的，令人沉醉的。——为什么我把诗歌比喻成罂粟花呢？显然，我要表述的并不是说诗歌是毒品这一层意思，我要说的是诗歌带给我的快感和伤害，幸福和苦痛，带给我的憧憬和疑惑。在诗歌潮流更迭、是非纠缠的时代，我想诗歌只能是一种理想，一种自我指认的方式，只是这个物质时代人类心灵的一个荒凉的寓所，很多时候它甚至就如罂粟只是我们心灵和肉体伤痛的一个虚幻的慰藉。
END
出品：武汉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新媒体中心
监审：邓鼐 监制：吴晓君 编辑：张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