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有，只要他要。
何必为部分生活而哭泣,君不见全部人生都催人泪下?
1
左小颂裹了条浴巾出来，学着模特走了两步，打了一个寒颤，钻进被窝还在不停抖，她双手抱紧了自己，她在心里骂李超赶着死，一小时前李超还在这里，房间还有他浓郁的气息。现在可能在路上，可能已经坐饭桌前，如歌里唱的，家中孩儿等着回家把饭开。
抱了一会儿身体有了暖意，她躺在被子里穿衣服。过会儿，秦西要来。
拿内衣时，那排安全套落了下来，她把它们举标牌似的举了起来，笑眯眯的，一二三四地数了起来，突然她发现了一点光亮，针尖大的光亮。
这让她吃了一惊，立刻放了下来，结果她发现了针眼，每一个上有都有一个。刚刚才暖和的身子忽然就僵了，怎么会这样？还没想好，接着就是第二个问题，会不会中彩？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日历，那里画着她周期的秘密。她悲哀地发现，她和李超这几天的纠缠全在危险期，不仅仅是危险期，而且是最佳怀孕期。
她飞快地穿上衣服下楼，直奔药店，哪怕于事无补，她也得采取措施。这些悬疑的针眼儿，让李超突然陌生起来……
她一路小跑回家，却看见秦西站在门口。秦西端着拖盘，一盘青菜，一小碗水煮鱼，一碗米饭。
她打了门，秦西把托盘放下来说，你怎么总是香喷喷的？她笑了说，那是因为你来的正是时候啊。秦西笑着说，温泉水暖洗凝脂啊。这话让她愣了一下，似乎被他看出了秘密，因为再接一句就是，正是新承恩泽时。
她说，我有那么杨玉环吗？秦西不好意思指着了一墙上的挂历，正是《贵妃出浴呼》。她笑笑，他说菜都凉了，我给你热下？她说，不用啦。秦西说，那你赶紧吃吧，她一边说好，一边给杯子倒水，明显的心不在焉，秦西走了。
这餐饭吃得很没胃口，一小时之后，秦西来收盘子时问她，你不舒服啊？她说，可能有点感冒。
一会儿门铃再响，秦西站在门外递她一盒感冒药。这让她心里一热，接着又一热……
2
那个夜晚左小颂没想出什么好招，反倒把李超的种种好处电影似的重温了一遍。她记得她和他第一次握手的样子，像两只初次见面蚂蚁的触觉，只不过它们比蚂蚁激动一些。渐渐的，有爱慕从眼里升起，慢慢又渗到心底，只是谁也没先说出来。
左小颂没有任何销售经验，尽管她学的是营销专业，而李超却在这个职位上做了四年，于是，她有很多的问题要问，他呢就耐心地答。这样，她很快进入角色，她喜欢上了他。
可他不给她任何机会，但他却愿意在她晚归时送她回家，但他不去她的房间，就算她说她有上好的咖啡，他道了谢说他只喜欢喝茶，于是有一回她说有好茶，他又说最近失眠，喝茶睡不着。
这让她难过，是她不漂亮不是风情吗？不是，她很漂亮也很风情。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抗拒她呢？一个月之后，她弄清楚了，他结婚了，妻子在法国留学。
这算什么啊？就像她看过的一个新恋爱规则，不管他是否已婚男人，只管自己有必追的信心。而这种信心她有。
她以为青春可以所向披靡，直接对他说爱上了他，他不说话。她说，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她说，喜欢就是喜欢嘛，干嘛要这样不主动又不拒绝，是不是怕负责？他还是不说话，还是笑。她说，我不要你负责，我有能力对自己负责。
这回，他捉住了她一根手根，一根一根地捉，最后她的手就在他的手里……一呼一应，只要她有，只要他要，像吃一根甘蔗，哪里都是甜的。
这让她很生气，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决定，不理他了，同时等待身体给她消息。
第二天，李超没来公司。虽说她不准备理他了，可是他怎么能不理她，其实她一直在等他来电话，早上没有，下午也没有，直到晚上响起敲门声。
她从猫眼里看他，可她没有开门。然后，她就走了。
她的脾气一下就坏了，坏到连她都很吃惊，没来由地把一本书撕得粉碎。李超再来时，隔了衣服咬李超的肩头，痛得他大呼小叫也不松口。
有一天她忽然呕吐了，一声接一声地呕，呕得眼泪汪汪，泪眼之中她看见李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好像在认定什么一样的。也就是在那一刻，她眼前闪过一道光，也许他一直等待这一刻，等待她怀孕？于是，她接着呕了起来，他拍她的后背，问她怎么了？
她微闭了双眼说：就是闻不得异味，一闻就想吐。
他明显激动了：那，那你的那个来了没有？
她又扳着手指算了一回，然后飞起一脚踹向他说：如果到时候姨妈没来，你就死定了。
3
左小颂下班回家就打电话给秦西，老三样，青菜，水煮鱼，米饭。秦西在小区门外餐馆负责外卖，一个俊朗的男子，如果不是身上有股油烟味儿。
打完电话，然后就去了浴室。
于是，在她芳香时刻会被这个有些油烟味的秦西遇见。他开始有些不安，和她说话时眼睛看着别处，后来好了些。一般来说，她十分钟之内，就会吃完。他等她的时间，他会说起某部电影，星座，或者流行一本小说，或者说他切土豆丝。
她知道他来自小城，高中毕业来这里拼生活，他有厨师证，只不过是三级，开个小饭馆还凑合。他说，他切的土豆丝很细，闭着眼睛都能切呢。
熟悉之后，他肯跟她絮絮叨叨地说话，也肯坐下来吃个苹果，或者说个笑话，比如有天他说他会看相算命，她就伸了手给他，他很局促，伸了手指沿着她的掌心的纹路划下去，会说你爱情线单一，你是个单纯的人。有一回他说他能测她什么时候才能嫁掉，她呵呵笑了，在白菜萝卜土豆中间选了一个，结果他说他保证她三十岁之前能嫁掉，没机会当剩女。
话一说完，他自个哈哈大笑起来。她也笑了，面前这个男生或多或少表白着什么。
可最近，秦西放下拖盘就走，她要他等会儿，这样他就可以少跑路。他说喜欢跑两回的。她问他为什么？他一本正经地说，可以看见姐姐两回啊。
本来有些轻佻的话，因为他说得诚恳，显得很感人。
秦西突兀地说，如果女子把爱情当成大事情，男人会觉得没事情。如果女子装作把爱情不当回事情，男人就把爱情当成大事情。
她愣在那里，问为什么呢？他说，我从书上看到的。他又说，你那么可爱，要是我在写字楼上班就好了。
4
事实上，那个夜晚左小颂在睡梦中惊醒，身体给了她熟悉的消息，她甚至感觉到了它的欢快，她不想陌生的器械鼓捣自己。
她想下一步一定要打探李超内心的消息。
那几天她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和李超见面。直到有一天她跟他说，亲爱的，人家有了。她说得很温软，就像电视里那些怀孕女人告诉丈夫那般幸福。
只是一刻钟，李超就来了。半跪在她的面前，将耳朵贴着她的小腹。
他就那样半跪着看着她，她眼神安定。他的眼里慢慢聚满了眼泪，接着溢了出来。
她说，为什么？为什么？
他笑着说，那说明我还有这个能力。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句话，她拎出那一串安全套，她说，吹个气球给我玩玩。李超顿时像个泄气的皮球说，我不是故意的。
他说了声对不起，他还有些事，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看上去那么诡异。
也就是从那夜起，李超突然跟左小颂有了距离感，说忙，说要送孩子上书画班，总之他的理由很充分。那么他给套套用针扎眼儿是要证明他有这个能力，这个理由充分吗？
她想弄明白，她要他立刻赶到，不然她就会带着化验单上他家去。他气喘如牛地赶来了，一来又是半跪在她面前说，他多么希望和她有个孩子，可是……
她果断地打断了他，她说，你让我怀孕到底是为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说，没有生育能力，他家的孩子是抱养的，这让他觉得耻辱，可他从来没有放弃治疗，他希望有朝一日……
她说，你爱上我是为了做个实验吗？那我告诉你……她本来是想说，你那可怜的理想已经失败了。
可是她看见他脸上滚落下来的泪水，不忍心说出来。
她说，走吧。鼻子一酸，也想哭。
5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秦西送餐来时，左小颂送给他一件衬衫，说是谢谢他的饭菜。
他立刻穿上了，她走过来帮他正了正领口，她突然捧着她的脸说，我喜欢你啊。
她说，不。
她的嘴唇轻轻碰了他的脸。
就那刻，她听见一声脆响，秦西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他说，脸太幸福了，不抽都不成。咧着嘴，走了。
她打电话给秦西他来收餐具，他说腿发软。接着他说，你那么好，总能从油盐酱醋里跳出来，我做梦都能梦见你……
她说，别。
又过了一个星期，她在公司看见李超鼻青脸肿的，走过去问他怎么了，李超说，你明知故问干什么？
原来，李超让秦西给胖揍一顿，这出乎她的想象。
她想，她得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