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记 | 良心的平静 @《神之病历 II》

评分截止至2020.9.26 /来源于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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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挥才智，则锋芒毕露；凭借感情，则流于世俗；坚持己见，则孤独无友。

总之，人世难居。

——夏目漱石《草枕》

已是很久没有写读书笔记，原因有二：一是书看完却没有留下些东西，是不会翻新书，为的是督促自己看书；二是临床要学的东西太多，自己又好（第四声）吃好睡，自然看书的时间较之少之又少，更别说写读书笔记。

而此次动笔的原因也有两点：其一，不写也便不能再看新书；其二，逼逼自己，总还能写些交差。

“发挥才智，则锋芒毕露；凭借感情，则流于世俗；坚持己见，则孤独无友。总之，人世难居。”

不知道夏目漱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我能知道的是，栗原一止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总是心情复杂。

栗原一止是《神之病历》（神的病历簿）中主人公，是“全年无休”本庄医院的一名内科大夫。

他被同事称为“招人的栗原”，因为只要是他的急诊夜班，夜里的患者是平常的一点五倍。

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却又是统计上的事实。

一止医生也曾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半夜里来急救门诊，在那些肚子剧痛、呼吸困难的患者身旁，坦然地提出要个膏药，或是要求测一下胆固醇。

“真令人难以置信，像是不理解急救门诊的前两个字。”

“要是跟这些人说明'急救’的意思，他们立刻就会说出'医疗不也是服务业吗？’这样让具有一般常识的人感到吃惊的话。可是与其他们辩论，还不如什么也不说拿出药来打发他们走，别让其他患者等着。”

值完夜班的一止，在医疗部的旧沙发准备休息会，迎接当天的门诊。却碰见上级大狸先生带着一位新入职的医生，而这位医生却是一止的大学同学——血液内科的进藤辰也大夫

栗原一止和进藤辰也：一个是整天拿着本《草枕》，在校园里晃来晃去的“怪人栗原”；另一个是“老字号”面馆的独生子，素来努力、绅士且头脑清晰，是模范学生。

这对有着明显差异的人却不知怎么结为好友，度过了学生时代的很多时光。

身处小地方信州的栗原问曾是东京著名医院的阿辰：“以医学系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又得到东京著名医院进修医生的职位离开了信州的阿辰，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呢？我还以为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当上内科主任医师了呢。”

“有各种各样的情况啊。”

就这样，人手不够的本庄医院，由于多了一个医生，大家身上的任务轻松了很多。

大家都这样认为，栗原一止也是这样认为，直到他听到护士长直美的抱怨“那个好青年进藤大夫，他的电话总是打不通，让人头疼。他是今天的住院患者的主治医生，负责看护的护士有事想问他，给他打了电话，可根本打不通。现在他手头的患者少还好，今后增加了的话可麻烦了！”

一止以为这只是阿辰来到新环境不适应的磨合，在他的内心中，阿辰对于医学的执著是很清楚，绝不会放着病人不管。

直到某次，实习护士结结巴巴找他“是别的患者发热，状况不好，不是您的患者，要是帮忙看着就好了……”一止决定找个机会和阿辰谈谈。

一止，次日看到外科大夫砂山次郎（同阿辰也是大学同学）和阿辰争执

“你到底要干什么！阿辰！泉先生不是你的患者吗？”

“没错，就是我的患者。”

“那个患者去世了，为什么主治医生不来呢？”

“泉先生已经90岁高龄了，又要求病情恶化时不采取延缓生命的治疗。我就是来了也做不了任何事。再加上已经拜托给了值班的你，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不是那个问题。我问你是不是主治医生？”

“当然，我是主治医生，而且我认为已经充分发挥了作为主治医生的作用。”

“什么，你说的不像是你啊！”“患者要是有什么，马上赶过来的，不应是进藤辰也吗？”

“砂山还是老样子啊……”“按照自己坚定的信念往前走固然没错。可是，世上还有持有不同信念的人存在，你是不是忘记了，砂山。”

“阿辰……”

“我有自己的做法，并没有打算草率从事”

一止被上级大狸医生叫到房间，看着满桌不同部门投诉进藤辰也的报告，一止知道即便自己很忙，也要和阿辰谈谈。

在本庄医院后院的小河旁，喝着咖啡的一止和抽着烟的阿辰。

“主治医生究竟算是什么？栗原。”

“要是像修行者提问似的提出问题，到寺庙去吧。这个城市里可有不少有特色的古刹呢。”

“我是认真说的。”

“主治医生的存在，是为了驱除侵入患者身体的病魔。治疗原发的病患，减轻患者的痛苦，听取患者的诉说，广辞苑上怎么写的不知道，可是，患者发烧的时候不来，去世的时候不在一旁守护而是托付给值班医生，这样的态度绝不是主治医生所应有的。”

“你不觉得有些疯狂吗？”“只因为我们是医生，就不能好好地吃顿饭，踏踏实实睡个觉，连这点保障都没有。不觉得有些疯狂吗，栗原？”

“到了现在怎么还说刚毕业的进修医生说的话呢。那些不合理的事情谁都知道，可我们还是做了医生，要是讨厌这样的话……”“至少你应答理解次郎为什么发火。即便没有什么应该做的处置，只要主治医生在场，就可以增加患者和家属的安心感。”

“安心感……”“只是为了那样的事，放弃休息来工作吗？我们还没有那么多富裕时间吧？栗原。”

“那样的事？”

“我说的是，只是为了患者的安心感，什么实际意义都没有的东西，我们跑来跑去的，有那样的富裕时间吗？我问过直美主任，好像你在这一年里只休息过三天，这样好吗？”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只是在不合理的环境中，可以做的最好的选择。要是有功夫扯这些说也说不清的道理……”

“你夫人也赞同这样做吗？”“家属心里怎么想的，不是你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吧？”

栗原脑海中浮现老婆站在梅树下挥手的样子，“没有问题，从结婚前她就知道这是过于严酷的职责。”

“可这事本身不就有些奇怪吗？”

“如月说过这件事吗？（如月是一止和阿辰的好友，最后成了阿辰的夫人，毕业后，和阿辰同在东京著名医院工作）”

阿辰中断了谈话，默然转身回病房。

一止朝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喊“良心的平静是我们唯一可靠的报酬。”

辰停住脚步，苦笑道“约翰·肯尼迪的话啊，令人怀念。”

“是你喜欢的名言。”

“肯尼迪发表这个演讲是为了战争，为了医学，我们也可以说这句话。不是要做屠杀百万人的英雄，而是做拯救一个人的凡人。”

“我记着呢。”

“要是记住的话，我还没有说的话，你也应该清楚。”

数日后的傍晚，一止再次看到阿辰和护士关系紧张。

床位病人家属情绪不安，想听主治医生辰也介绍病情。御影护士将病人的诉求告诉阿辰。

阿辰却回复护士“这不是能简单说清楚的内容，我刚才不是说，明天九点我来说明。”

周围的护士们看不下去了“大夫，我觉得让家属知情也是大夫的重要工作。”

“我忙着呢，今天不行。”

“可是，大夫……四贺小姐，还那么年轻，听说再生障碍性贫血这样复杂的病名……她想当消沉……我知道大夫您也不容易，可是……哪怕少说一点，不行吗？”御影大滴大滴眼泪落下来。

“少说点就行了的话，我现在就说了。恐怕不说清楚的话，只能产生误解和不安。”

“可患者……”

“你差不多就行了吧。”“按照原定的治疗方案做，明天我来说明。明白了的话就告诉患者和家属。”

护士哭归哭，辰还是那样。

一止看不下去，端着早已凉的咖啡。

走到辰跟前，辰抬头看了眼一止，有些困惑。

“……有什么事吗？栗原”

“算不上什么大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今天我没有时间”

“像是那样啊。不过，和老朋友总能抽出点时间说话吧？”

“今天不行！”

“是吗，那真遗憾。”说着，一止将端着咖啡的右手向前伸去。

黑色的咖啡从辰也的头发上，流淌到脸上，再滴到地板上。

“咖啡因作用于大脑皮层，可以刺激神经和感觉机能，有消除困倦和疲劳，提高思考和集中能力的效果。”

“……我没有请你说明咖啡因的功效……”

“对不起！听到你刚才在说梦话，想叫醒你。” “感觉到功效了吗？”

……

“跟护士说清楚再回去，或者到患者那露个面再回去，你选择一个吧！”

辰也沉默了一会“如果哪样都需要时间的话，我还是优先患者吧！”

“御影，帮我把毛巾和替换用的白衣拿来。”“一点没有变化啊，栗原，你做的事总是超出预期。”

“我被当做怪人已经习惯了，不值得大惊小怪。”

“这么说也是老样子啊，不知道怎么一下子想起那个时候啊。”

“你这话说的，像是在这之前一直忘记了似的。”栗原严肃的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当然还有和你的友情。”

辰也露出苦笑“傻瓜！只有一件事我要说清楚。洗衣费可要由你出！”

再后来，阿辰那天晚回去一小时，在床边将患者的病情和家属交待得清清楚楚。

再后来，“阿辰好像正经了些，总说他不来不来的，最近就是晚上九点这个时刻，有时也能在病房看到他。”砂山这样对一止说。

也是在这次谈话中，一止从砂山的口中得知如月和辰也分居，不再住在一起，好像两人出了些什么事情。

大致上作为小儿科大夫的如月，非常热心于工作，一有孩子住在ICU，自己也好几天住在医院根本不回家。作为大夫非常优秀，可作为她的丈夫辰也不愿意，便把孩子丢下自己一个人跑回信州。

一止听闻这个时候，想找辰也了解情况。却在电梯口撞见了辰也的母亲进藤节，他的母亲带着辰也的小孩夏菜。

“这么晚对不起了。这孩子说什么也要找爸爸。”

辰也这时从走廊出现，几乎同时，夏菜叫着“爸爸”，飞奔过去。

“夏菜，这么跑到这儿了。妈，你这么也来了。”

“夏菜说什么也要找你，怎么说也不听。”……“这些天你每天回来都这么晚，夏菜都忍着，今天再说什么她也不听了。”

辰对着死死抱着自己的女儿说“喂！夏菜，不是说过不能任性嘛！”

“不是任性！”她用很大声音回答。

“夏菜不是任性……”夏菜带着哭腔说。

辰也露出不知怎么办的表情，继续开导“夏菜，爸爸工作还没有做完，所以……”

一止看不下去了，插嘴说道“别担心，爸爸的工作刚好做完。”

“阿辰，你是父亲啊，有说那些话的功夫，还不如陪女儿回去。”

“栗原，可是……”

“工作算什么，医生算什么，这会儿不是有更重要的事吗。”

“和你平时说的不一样啊！栗原。”

“一样不一样没关系。至少半夜里的病房工作我还可以替你干，可陪女儿的事只能你一人能做。

后来，夏菜看到爸爸，很安心地在办公室的简易床上香甜地睡着了。

辰也背着夏菜，一止在后面跟着，三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止聊起了砂山听到的传闻，于是辰说起了如月在生完夏菜后回到一线重新工作，却被一点点逼到困境。

休完产假的如月回到病房，却发现医学知识更新之迅速，自己的知识像是过时了的东西，而自己又不像新参加工作的人，所以承受很大的压力。

终于有一天，她生病了，累垮了，休息了一天。

结果第二天，孩子的父母对着拖着带病身体上班的她说“为了患者拼命工作不是医生的义务吗？”“你没有当主治医师的资格，应该换人。”患者家属提出更换主治医师的请求，就这样，她被调离了这个治疗小组，就这样简单地被赶了出来。

至此以后，如月就变得怪怪的，每天住在医院。每周只回家两次，每次只是取替换的衣服。

再没有去托儿所接夏菜。

辰也为了照顾孩子拼命压缩自己的工作，被医疗部部长说“你是不是打算用看孩子的空闲时间来当医生啊。”

辰也被别人评价为不负责任的人，媳妇为了患者住进了医院，而他却动不动往家跑。

甚至夏菜百日咳送到如月所在的医院看急诊，都没有能看到自己的母亲。

辰也看着哭个不停的夏菜，下定决心：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夏菜也要返回信州，从头做起。

就这样，从东京逃了出来。

辰也望着护城河的对面说：

“你知道大家对白天黑夜干个不停的如月怎么说的吗？称她是'优秀的医生’！”

“都发疯了，我觉得。栗原。说医生为了患者就应该拼命工作。这个国家的医疗都发疯了，把医生呕心沥血，不顾家庭，为了患者拼命工作作为美德；把夜里也不睡觉，干到身体垮掉的事情称为正义。就是这样一个世界。不能说那样的傻话呀！要二十四小时不停地为患者四处奔走，不奇怪吗？我们也是人啊！即使这样，这个国家的人们，还那样坦然地中伤他人，对夜里没能及时跑来的医生，大声责问：为什么没有来。大家都发疯了，可是大家都误以为自己是对的。不是吗？栗原”

栗原也沉默了。

“良心的平静是我们唯一可靠的报酬”栗原突然嘟囔说出这句话。

“不管是怎样的逆境，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要对得起良心。”

辰也盯着一止，露出温柔的苦笑，“没有变啊！你，从那时开始一点也没有变。”

“人是那么简单变的吗？你不也是一样吗？”

终。

夏川草介的《神之病历》共有三本，我始终不忍读完这三本书。

上述故事来自《神之病历II》，我尽可能地摘录文中的片段，并且在不遗失上下文语境的情况下，完整呈现感动我的瞬间。

相对于《神之病历I》中的三个故事，关于爱情的“漫天繁星”；关于友情的“启程之樱”；关于选择的“月下的雪”。

《神之病历II》用冬末早春的“红梅记”、仲春的“樱花盛开的城市”、暮春的“碧桃的季节”以及初夏的“花水木”四个章节描写栗原一止在放弃去大学医院机会，留在“24小时、365天看诊”的本庄医院后发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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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记 | 阅读像是旅行，每本书都是一个旅伴。有的难相处、有的风趣幽默、有的让你舍不得离开、有的希望能和他再次旅行……每次旅程结束，总要和旅伴告别，让每一封札记成为最好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