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为何非杀毛文龙不可?两人究竟忠奸谁辨?

关于袁崇焕杀毛文龙这桩历史公案,起主要作用的自然是袁崇焕本人的政治投机心理,和他赌徒心态的实际体现,但是谋杀毛文龙这种边疆大帅,事后还未受到任何惩处,关键还是明朝朝廷以及相当一部分政治势力,对东江集团疑惧、警惕的态度,给了袁崇焕搬弄是非的机会和足够的后援。

袁崇焕针对东江镇的一系列行为,不是为了“议和”,而是近似于“削藩”,从朝廷中枢到辽西将门的一股势力与袁崇焕相互勾结,利用朝廷对东江镇的不信任、疑惧,成功削掉了“东江”这个最可能与它们争夺政治和经济资源的竞争者,而袁崇焕从中得到了辽西将门的支持,这才是袁崇焕敢于斩帅的根本原因。

先谈毛文龙毛帅自己的问题,没错,这件事上他是是政治情商太低,以边帅和武人的双重敏感身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最后果然被小人利用字眼做了文章。

起因还是在于他和后金方面互通的八封信,目前普遍认为八封信是真(满清没必要在《满文老档》这种不公开的内部文档上造假,没意义),但内容纯属扯淡,属于常见的反间和谍战套路,问题在于即使大家都知道你说的是假话,有些话也是不能说的,比如第五封信的『无论尔取山海关,我取山东,若两面夹攻,则大事可定矣』,

以毛文龙边将的身份,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说这种话都是大忌。从最后袁崇焕的十二大罪来看,这些话明显流传到了明朝中枢耳朵里。这些话没人惦记还好,别人惦记了就能变成天大的麻烦。

其次在于,东江不设文官监军,这就导致东江缺乏与部分文官结成利益共同体的可能,东江打了胜仗是毛帅运筹有功,打了败仗是山东方面给饷不力,这就导致负责东江事务的文官们怨气冲天。笔者不想探讨这件事谁对谁错,只想指出一个事实,在一个高度官僚化的国家体制中,谁想独吞功劳,谁就是挡了别人升官发财的路,谁就是众矢之的。

整件事情发展到崇祯初年,朝廷上下对东江是怎么个氛围,多年以后身为局外人的夏允羿也许描写得最为公允“但渐骄姿,所上事多浮夸,索饷又过多,朝论多厌而疑者,以其握重兵,又居海岛中,莫能难也”。

另一方面,天启末年朝廷在辽东花费了600万两,都超过了万历时代,西南方面要和奢安叛军打,西边要剿匪,这辽饷怎么分,得有个明确的说法。说得再直白一点,朝廷新一轮利益分配要到了,过去几年围绕东江的权利和财政分配,已经让中央和辽西的不少人嫉妒,愤怒得都要发疯了,现在重新洗牌的机会来了。明白了这一背景,才能对接下来一系列事情有更深刻的了解。

崇祯元年六月,朝廷派人去东江核饷;七月,辽西宁远军变,闹事的表示因为四个月没拿到军粮,反了;同月,崇祯帝在北京召见袁崇焕:

“时四辅臣钱龙锡等侍立,俱奏曰:崇焕肝胆、意气、识见、方略,种种可嘉,真奇男子也...时期议忧毛文龙难驭,大学士钱龙锡过崇焕语及之,遂定计出”

同月朝廷认为东江兵员实止三万六千,毛文龙大为不满,崇祯帝温言抚慰;

八月,袁崇焕刚到宁远不久,军变平息,接着袁崇焕代表宁远军向中央索饷八十万两;

稍后,袁崇焕在上梳中再次向中央强调“以辽人守辽土”战略的必要性,并提出了一系列人事变动的要求;崇祯帝应袁崇焕要求取消了登莱巡抚一职,袁崇焕成为东江镇无可争议的直属上级;

同年十二月,袁崇焕向心腹袒露:“吾安排已定,文龙有死无生矣”;转年二月,袁崇焕下达严令,东江自觉华岛转饷,禁登莱商船入市,因商贾不通,皮岛大饥取野菜为粮。

在笔者看来,事情的逻辑显然是这样的——朝廷出于财政压力开始审核辽东两镇兵源,辽西将门用军变的手段哭穷,袁崇焕作为辽西军的利益代言人进京忽悠圣上,同时与京中的大后台、内阁辅臣钱龙锡一同敲定了针对东江的政治部署,辽西军显然对袁崇焕进京的成果很满意,军变很快平息。

袁崇焕再次强调了“辽人”其实也就是辽西优先,同时在朝中奥援的支持下,得到了辽东地区所有军队理论上的人事权和财政权。

到了这一步,其实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袁崇焕及他的辽西同盟取得了朝廷在辽东全部的政治、人事、财政资源,东江的死活完全看辽西方面的心情。

而之后,斩毛帅所谓十二大罪里最重要的两条不是什么子虚乌有的“议和”,而是——

【尔专制一方,军马钱粮不受核,一当斩;人臣无将,将则必诛。尔奏有牧马登州取南京如反掌语,大逆不道,三当斩。】

从袁崇焕的角度,你毛文龙不想给本部院当狗,本部院就让你做条死狗,至于皇上那边,我代替中央杀了口出狂言的军阀,谅皇上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这件事的根源还是我之前说的,朝廷嘴上喊着“以边疆人守边疆土”,可心里从来就没拿东江镇那些苦逼兵士当自己人,一群仗着时运崛起的丘八大头兵们,也想和辽西的世代将门竞争官职,财政,荣耀?“吃屎吧你们”。

而东江镇自己,经过这件事,恐怕也想明白了,“面关宁诸大臣见大清兵不即前,嫉牵制之劳,疑大清师本疑与,无他长,纷纷讲东事,反谓毛帅不受节制,将有患。而预罢东江者,动之糜饷,裁其兵。久之,谓其帅亦可裁耳,于是恶之者不至去毛帅不止。”

毛文龙毛大帅写信上报朝廷自辩,有用吗?没用,只要信上的内容被朝廷某些派系利用了,那黑的就是白的,白的就是黑的;

袁崇焕矫诏杀人违反朝廷法度吗?违反,可是只要袁督师背后一天站着内阁诸位阁老,站着辽西盘根错节的将门们,还有着皇帝的信任,那这就不是事儿;

毛大帅忠勇吗?忠勇,可这对朝廷上的诸位大人,辽西将门们有什么意义吗?就是毛文龙当真忠勇如岳飞,只要你挡着我们这些人升官发财分润银子,那就请你和你的东江军去死,议和什么的不过是借口而已,毛帅和他的东江军只要还存在一天,就必然是辽西将门(所谓“关宁铁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所以,有了孔有德、尚可喜们的登州兵变,有了“三顺王”屠杀八十万民众的广州大屠杀……

总结:对古典封建王朝来说,当边疆出了问题,朝廷让边疆人起来反抗后又撒手不管,或者当他们后娘养的,那他们绝望的时候,迟早会把绝望还给帝国,还给帝国的每一个普通人。对于大明王朝,这种绝望最后变成了登州城下隆隆的炮火,广州城下三日不尽的尸骨白灰。

而酿造这种绝望的是玩火投机的政客,军镇将门们盘根错节的利益团体,得混且混、乌合之众一般的中央官僚,从汉末一直到明末,历史有时只是换了身衣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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