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书红颜录》碧血丹青篇（八二）

[朱媺娖]说: 〈黛眉微抿〉大哥，你瞧方才慈宁宫那位，她当真会弃鞑子皇太后的尊荣如敝履，照咱们说的去做，一心一意襄助反清大事么？

[谢衡]说: 九妹，国难当头，能潜身虎穴而不惜性命，已是难能可贵。至于后来是否坚守本心，不为权位尊荣动摇，人皆有私，何必强求？所谓西子亡吴，赵高破秦，其实若无范蠡文仲，刘邦项羽，又焉能成事？一切成败关键，还在于我们自身。

[朱媺娖]说: 〈若有所思〉或许在另一种境遇，西子未必不能为吴后，赵高未必不能做秦王，那时他们的本心初衷，正是“向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了。大哥说得很是，我们本不必求全责备。

[谢衡]说: 再说那位毛女史服了神龙教的毒药，若不能定期服下解药，死状惨不堪言。她便是想当好这个鞑子皇太后，真心去和鞑子皇帝母慈子孝，也是万万不能。

[朱媺娖]说: 不错。不论如何，鞑子宫中能有这么一个居心叵测之人，位居显位，已是大大有利于兴复大事了。〈展睫微笑〉大哥啊大哥，你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能再给我几份惊喜呢？

[谢衡]说: 九妹，能看到你发自真心的欢欣与微笑，对我来说，便是最大的喜悦了。走，我陪你去锦屏山。

〈锦屏山思陵，正是安葬故明【崇祯皇帝】之所。陵前乱草丛生，甚是荒凉。【阿九】伸手抚碑，手臂不住颤动，忽然伏倒在地，放声大哭，一滴滴眼泪从衣衫上滚下，滴在草上。〉

[谢衡]说: 〈见【阿九】哭得哀切异常，忍不住也泛起泪花，长身跪倒，理正衣冠，肃容三叩首〉砰、砰、砰。

[阿九]说: 〈哀哭良久，站起身来，抱住了石碑，突然全身颤抖，险些昏厥过去，强自定了定神，双眸闪过一抹厌憎〉这个碑是鞑子立的，上面所书，当真辱没了父皇母后。

[谢衡]说: 不错，清虏沐猴而冠,以所谓‘胜国不称宗’，贬毅宗烈皇帝、孝节烈皇后位号，变成不伦不类的“庄烈愍皇帝、皇后”，羞辱的不止是你父皇母后，更是亿万大明子民。

[阿九]说: 〈伸衣袖一拭泪水〉哪怕单单为了给父皇母后正名，我也当竭尽所能，驱除鞑虏，恢复家国，至死方休。大哥，你会一直站在我这边的，是不是？

[谢衡]说: 九妹，你永远是汉家最尊贵的长公主。待得咱们重光华夏，大业功成时，你立下的功绩，定会人人敬仰，万古流芳。

[阿九]说: 〈语带哽咽〉可惜怎样的尊贵，也换不回父皇母后的活转了。要是再能和他们吃顿饭，说会子话，阿九就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要了。

[谢衡]说: 〈举箫吹奏〉『崆峒吟，旧时忆，寒风孤月难将息。烂柯游，锁不尽白槐花愁。别离何，欺烟浊，河山倾落谁人过。旌旗没，长河如烟风如索。天下事，少年握，思难思民思家国。』

[谢衡]说: 『纹漾波，暗调钿筝为君歌。胡风过，难挽大厦崩摧叹。社稷弱，白绫哀与花枝说。披冤折梁泪祭忠魂魄，谁娇谁惰，不见，不见夜长人奈何。 』

[谢衡]说: 『流贼窜，夷狄现，衰草连天边关陷。无言泪，向卿问江山无限。日月落，春花秋月还伤，是年年犹得。只手遮，不尽漫天烽火，唏嘘叹君孤。』

[谢衡]说: 『甲申三月暮，莫问归路。只因身为帝王故，玉城霞，满天涯。残陵寥寥人驻足，年年荒芜。无颜见，弱水边，黄泉徘徊绕野渡。谁人悟，谁人顾，风凄声苦。』

[阿九]说: 〈伴着哀伤的箫曲，眼圈又是一红，泪水扑簌簌地滚落〉我的父皇啊，他一身都在为风雨飘摇的天下殚精竭虑，在内忧外患中少年白头……

[阿九]说: 他勤政，不耽声色，不贪欢娱，众人夜眠之后，他还在挑灯批阅奏章，众人夙醒之前，他已披衣起身思议国事。文华殿和御书房，总是通宵明烛；乾清宫里，昭阳殿上，却时常一宿无灯。

[谢衡]说: 〈喟叹〉『华生玉露柳生烟，坐览军书上未眠，夜半月斜殿影黑，黄封犹降凤池宣……』

[阿九]说: 他节俭，不喜锦衣华服，不用金银器皿，一日三餐，不见珍馐奇味。宫中所费，减无可减，缩无更缩。母后以皇后之尊，亲事蚕课，一件龙袍穿了十几年缝补得无处下针。所有的内帑，尽充军饷。有一次，姊姊想要为他老人家熬制羹汤，却在内府十二监找不出一棵人参。

[阿九]说: 他爱民，以百姓为先，以天下为公，日以继夜忧心忡忡，只因黎民百姓身陷水火之困。他六下罪己诏，将天灾人祸一力承担，歉疚深重，感自肺腑。他一生所愿，只为天下百姓平安度日，安享太平。

[谢衡]说: 怎奈何时运不济，人心不古，朝臣异心，满清觊觎，灾荒连年，内乱频起。内无良、平之谋，外无李郭之将，这才孤木难支，无力回天。

[阿九]说: 甲申年三月十九日，那一天烽火燎经，满城萧瑟，一片狼藉……父皇的遗书字字血泪，骂奸臣，怨天命，却对子民负疚极深，自去冠冕，以发覆面，只求勿伤百姓一人。

[朱由检]说: 『朕自登极十七年，逆贼直逼京师，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致逆贼直逼京师，然皆诸臣之误朕也。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谢衡]说: 烈皇本非昏聩之主，只是天灾人祸，接踵而至。君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温体仁、周廷儒、杨嗣昌、洪承畴……若非这些贼子无能误国，怎能让寇虏肆虐，帝后蒙尘？

[阿九]说: 一路逃离的路途，只见无数将士战死战场，大明日月旗一根根的倒下，覆盖在他们身上。那一刻年纪幼小的我，就在心底暗暗发誓，拼尽一生之力斩杀贼虏，兴复大明，为父皇，也为这些共赴国难的将士报仇雪恨。

[谢衡]说: 大明亡了国，却没有亡了人心，这几十年来，无数仁人志士宁死也不愿屈膝折节。你的大明，也正是我的大明，一直都活在天下汉人的心里。民心齐聚，可筹将来。

[阿九]说: 此生此夜不常好，明月明年何处看？大哥，大明……真的还有复兴的机会么？我真的可以看到那一天么？

[谢衡]说: 九妹虽是女儿身，却继承了你父皇的慷慨性情与坚韧意志，一样心怀天下，忧国忧民。倾我谢衡一生之力，定助你重光日月，再整山河！

〈此刻太阳西沉，映得半边天色血也似红，夕阳所照之处，千关万山，尽属胡虏。晚霞夕照，玉人颊上泪珠莹然，更显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