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柴米河边记事(之七)黑暗过后的光明||陈亚明

作者:陈亚明

谨以此文纪念当年那些难忘的昏暗夜晚

和为知青队光明出大力的张云礼大哥!

小时候大人们常常说:社会主义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耕田不用牛,电灯不用油-----”,那是多么令人向往的美好生活啊!

我所插队的郊区农村,虽然距离城区也就毛把钱公交车的路程,但是,所在的知青队却没有电!我当时很不理解,那是1975年,新中国已经建立20多年了呀,为啥我们这里还是没有实现电气化呢?那时的知青队有几十个年轻人, 3—4人一屋,分住在前后两排宿舍里,因为没有电,到了晚上,晚上照明工具就是用柴油灯,说到柴油灯,现如今可能有人觉得奇怪:听说过豆油灯,煤油灯,居然还有柴油灯?那时因为,知青队的煤油要花钱买,柴油在知青队的库房就有,不用再另花钱,对于每天只能挣得几毛钱的知青来说,用柴油代替煤油,自然是个省钱的选择。

柴油灯,是怎样的一种灯呢?首先要做一个灯盏:设法找来用空了的玻璃药瓶或者浆糊瓶,然后再找一块铁皮做成一个小空心管,将棉卷或者布条做成灯芯,穿入其中,再选一块铁皮中间打孔将小空心管放入其中,空心管与铁皮上挖好的空洞必须彼此密合、不松动,瓶子里灌上柴油,一个柴油灯就做成啦!晚间基本上每个人都用一盏柴油灯照明。

一到晚上,每个宿舍都有几盏灯亮着,大多数知青们在繁重的一天劳作后,身心疲惫,稍加整理洗脸漱洗后就吹灭熄灯睡觉了,也有那还有些余力想要看会书再睡的,就凑着昏暗的灯光看一会书。柴油的品质不同,灯的亮度也有区别,那时候柴油有20号,10号,0号等不同标号,数字越大杂质越多,油烟越重,一般在炎热的夏季,队里手扶拖拉机多使用20号柴油,冬季柴油机不容易发动,需要质量比较好的10号、0号柴油。对于知青而言,有时候也没有什么可选的,只能是遇到什么就用什么,柴油灯的烟灰特别大,所以,一个晚上若点的时间长一点,就会见到油烟灰尘在空气中飘散,第二天早上每个人的鼻孔里都是黑黑的灰尘,床单上也会散落着一些漂浮落下的柴油灰尘。而且永远甩不掉那浓浓的令人极不舒服的柴油烟熏气味!

为了减少烟灰,大伙儿想了不少办法。有人发现在柴油里面加上食盐,可以减少烟灰,增加灯的亮度。于是乎,很快就流行起来,每个人都抓点盐放在玻璃瓶里,也许是心理作用,感觉似乎烟灰少了一些,亮度也略有改善。但很快就有了新的问题,盐放入瓶子里,不久就腐蚀了上面的铁管和铁皮,锈迹斑斑,铁锈损坏了铁管,也阻碍了柴油沿着灯芯往上走,灯芯因为有了盐的浸泡,寿命变短了。很麻烦,要不停的更换,最终只好放弃,重新制作一个。

总是这样也不行啊,怎么办呢,有聪明的知青就想着花钱买来煤油(当时是三毛多钱一斤),有了煤油灯,照明条件有所改善,一个宿舍大家共用一盏灯,煤油钱几人一起平均分摊出。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煤油灯罩无处可买,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农村人的一般生活用品都是在农村供销合作社购买,我去了多次,都无货。后来想到自己有一个舅舅,部队退伍后被分配在某公社供销社工作,也许有办法,于是就向他求助,舅舅应允帮忙解决。过了一段时间,他通知我,搞到了灯罩,我非常高兴,从舅舅那里拿回了20个煤油灯罩,当时是大约0.25元一个,因为事先没有征求老队长的意见,是我“自作主张”,老队长看到我用竹篮拎回来的玻璃灯罩,好像好有些不高兴。算了,不要队里报销,就算是自己义务奉献吧!

有了煤油灯,每个宿舍发放一个灯罩,夜晚的宿舍一下子亮了很多,晚间照明就算上了一个档次,也不会熏黑鼻孔和绽一身柴油烟味了。大伙心里高兴,晚上也多了一些娱乐活动,整个知青点也变得热闹了起来。

眼瞅着不远的地方都通上了电,我们内心也有不甘,心想若能通电,用上电灯,那该有多好啊!带队干部老姚看出了我们的心思,正好他也计划着能够在队里开展一些“副业”项目,也需要电,在一次队委会上,老姚提出我们要尽快通电。解决生活和生产两大问题。当务之急是购买变压器和电线杆等通电必须的设备,另外购买电线争取尽快安装电灯!这些都需要钱,从哪里找呢?最终决定向三个挂钩单位要钱。

当时知青队有三个挂钩单位:清江公社(街道办)、淮阴建筑公司、清江禽兔加工厂,这三个单位职工的子女插队均安排在知青队,所以,他们有义务给予知青队一些支持,我们找了电力局的相关人员来估算了经费后,测算了每个单位应该承担的费用,要钱的任务落在了我的身上。记得那段时间,我骑着左建立借给我的自行车频繁进城,到各个单位要钱,第一站无疑是清江市知青办公室,还不错,知青办公室的李志明会计,负责知青经费的调拨,在资金非常紧张的情况下,还是设法给了我们一些经费,然后就是轮流去三个挂钩单位,目的只有一个:要钱!要钱!要钱!

那段时间,我骑着自行车奔波在从知青队到各个挂钩单位的路上,向别人伸手要钱,谈何容易,开始,几个单位负责人多数是推三阻四,有的干脆一口拒绝!经不住我反复登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历陈通电对知青队生产生活的重要性和我们当时无电的痛苦。最终各位领导看在单位员工的子女都在知青队吃苦受累的份上,都松了口。

几经周折,钱终于凑齐了。我们请来了供电局的施工队,并派出十来个男知青,协助工人们安装电线杆和变压器,看着距离知青队宿舍不远的田里竖着高高的电线杆和变压器,眼看光明就在眼前了,大伙都很开心:离我们实现“电气化”只有一步之遥了,还需要将电线引入每个宿舍并逐个房间安上电灯,新问题又来了,若外请电工安装,一时半会也难以找到合适的人,恐怕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还是老队长有办法:“张云礼在城里就是做电工,请他来,准行!”他让人带信,去请当时在城里打工的老知青张云礼,

不久,张云礼来了,身材魁梧,1米8左右的个头,憨厚的面孔,一看就是位非常靠谱的的大哥级人物,他带来了竹梯子和电工工具,围着宿舍看了一圈,信心满满地说:“只需要两天时间,保证让每个宿舍都通上电。”他对老队长提了一个要求,给他派一个打下手的助手,这个人必须懂一点电工知识,我想起自己在中学里学习的物理知识(当时的教科书不叫物理,叫做工业基础知识,简称“工基”),曾经专门学习过电工知识,还在实验课上做过安装电灯电路的实验,并因为做的漂亮还曾经得到过物理老师的夸奖!记得的口诀是“地线进灯头,火线进开关。灯头和开关相连接。” 于是,我自告奋勇提出由我来承担这项任务!我的极其有限的一点电工知识,得到了云礼大哥的认可,于是,愉快地收下了我这个“徒弟”,我从此改口称他为师傅。

接下来是非常忙碌的两天,师傅忙着布线安装灯泡、开关,我帮着扶梯子,剥线头,递工具打下手。师傅做事肯下力,而且性格开朗,一边工作,一边教我一些电工知识,累了,就抽颗烟,喝一碗凉白开,稍事休息。短暂的歇息中,我们还聊天谈谈感兴趣的事情,非常愉快!他还反复叮嘱我不要太累,若觉得累了,就和他说,我们可以一起休息一下。第二天的晚上,大家伙的眼皮底下,合闸送电啦!知青宿舍霎时一片光明,看着每间宿舍透出的灯光,听着大家的欢呼声,我们内心有说不出的高兴啊:虽然每个宿舍只是一盏普通的白炽灯,也只有45瓦,但从此结束了“黑夜给了我们黑色的鼻孔”的历史,从此夜晚有了光!

几十年过去了,我常想起当年在知青队没有电的那段日子,更难忘当年那两天自己成为张云礼大哥 “徒弟”的经历,想着他为我们送来光明,他从打工的地方请假回到知青队协助安装电灯,纯粹是义务劳动,因为他们属于进城打工的老知青,所以,队里没有给他这两天的劳动记工分,也没有其他任何报酬,两天的忙碌,汗流浃背,不叫苦不叫累,中午,和大家一样,每天中午吃食堂煮的饭和一份菜汤(当年我们每天中午大多数就是米饭和飘着几片菜叶子的菜汤),没有任何特殊招待,他边干活还教了我许多布线安灯的知识。他质朴、善良、实在,不端师傅架子,就像一位亲切的邻家大哥!

几十年后,我很想知道他的情况,曾多方打听,却得知他已在几年前因病去世!令我深感遗憾!

在此,祝愿我的师傅、亲爱的云礼大哥,天上云里总有光明相伴。快乐相随!

张云礼(1954.11.15----2016.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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