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一瞥:门前的那棵胡桃树 / 李登福|南粤诗刊-20年6月刊◇总36期


南粤诗刊


●门前的那棵胡桃树
/ 李登福 /

在我家门前有一棵胡桃树,去年八十岁了,那是爷爷十岁那年栽的。爷爷去年九十岁。
据说爷爷十岁那年,看见乡里人家的胡桃,非常想吃,后来得到一棵胡桃幼苗,大人又不准栽在土边,因此就栽在门前的一个石旮旯里。有人给他说:“桃三李四核十一”。意思是说胡桃(核桃)要十一年才结果,但爷爷说他不怕,他能等得到结果之时。
天旱的时候爷爷给小胡桃树浇浇水,有时还给它施施肥。胡桃树在逐渐成长,爷爷也在成长。到了第十一年,胡桃树已经枝繁叶茂。这一年胡桃树果然如期结果了,不过爷爷已经不如栽种的那时候天天惦记着胡桃了,因为就在这一年,爷爷做了父亲,他惦记的是他的儿子——我的父亲。
后来,有了农业社。爷爷成了农业社干活的好手,插秧打谷、锄草耙犁,爷爷总是带头顶着干。
胡桃树越长越大,如巨大的华盖,伸出浓浓的绿荫。父亲也渐渐大了,于是胡桃树下成了他的乐园。夏日里,在树下的石滩上乘凉、嬉戏;秋天,蟋蟀在草丛乱石低吟,于时父亲和他的伙伴们又忙着捉了蟋蟀放进笼子里。有时胡桃树上还有野蜂在上做窝,于是父亲等一群孩子便拿了竹竿,在竹竿末梢绑了干草,看准蜂窝,点燃干草,猛的将火伸到蜂窝之下。待到烧死野蜂,再用竹竿打下蜂列,用针挑出蜂列里的还未成形的幼蜂,用油炸了吃,常常一人只分到几个,争得面红耳赤。但也有被野蜂蜇的时候,据爷爷说,有一次父亲就被野蜂蜇了几下,眼肿得只留下一条缝。八月里,胡桃成熟了,于是父亲和他的伙伴们又忙着拿了竹竿爬上树打胡桃,有的在树上打,有的在树下捡,好不热闹!那胡桃树下就是一个欢乐的世界,但石旮旯旁的庄稼地却因此被踩出条条小径。
再后来,有了我。爷爷依旧能干。记忆中的爷爷在生产队干活总是风雨无阻,而且从不偷懒,他希望多挣一点工分,以多换取一点口粮来维持全家的生计。爷爷常常叹息:自己这样拼命干,为什么总是不够吃呢?
胡桃树一如从前般碧绿茂盛,胡桃树下的热闹非凡依旧,胡桃树下的小径依旧。可是一场灾难却不知不觉降临到胡桃树身上。生产队有人说这棵胡桃树的枝条遮挡了下面集体的庄稼的阳光,再加上孩子们的踩踏,下面的庄稼得不到收成,于是队里决定砍掉这棵胡桃树,虽然爷爷力阻,但最后胡桃树还是被削去了不少枝桠。于是,胡桃树不再遮天蔽日,仅剩孤零零的枝干和不多的枝条,宛如一个成年人生过重病一般。但依然碧绿,依然年年结果,只是果实不多,只能落到树下的石旮旯里。孩子们于是就不到庄稼地里寻胡桃,只在石旮旯里找寻属于他们的快乐。
树下欢乐依旧!
又过了十年,开始下放土地了。爷爷已六十多岁了,可是依旧能干。七、八月里,爷爷“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抢收稻谷;十、冬月,已是“卷地朔风凛凛,漫天瑞雪霏霏”,可爷爷依旧在犁田翻地。清晨,小伙子和姑娘们还在贪恋温暖的被窝时,爷爷已经扛了好大一回柴回来了;中午,烈日当头,田地里早已没了人影,只有那喋喋不休的不知疲倦的知了伴着不知疲倦的爷爷;傍晚,庄稼上沾湿了露水,月亮已露出半个头,爷爷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他热爱的土地。这还真有点陶渊明的“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诗意。不过,爷爷没读过陶渊明的诗,肯定不会领会如此意境,更不理解陶渊明的“愿”,但他知道,一家人由过去的一日两餐变为一日三餐了,肚子吃饱了。爷爷的脸上时常带着满足的笑颜。
在下放土地的时候,爷爷为了保护那棵他亲手种下的胡桃,要了胡桃树周边的地。胡桃树又逐渐茂盛起来,结的果子也多起来,树下孩子们的欢乐也增长起来。
不知从何时,胡桃树结的果子竟然少起来。粗大的树干表面满是皲裂的口子,枝条有的也渐渐干枯了。到了冬日,树叶落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凄凉地立在寒风中,孩子们也不到下面去了,这更显出了它的颓唐。原来胡桃树已经衰老了!
去年,家里建新房。一次,爷爷去挪一块竖放着的不太大的木料,木料倒下来,他没能扶住,我赶快替他扶住。爷爷笑了笑,叹口气说:“人老了,不中用了。”是啊,都九十岁了,是老了!后来新房缺了楼板,爷爷说,那胡桃树已不再结果了,可以砍了做楼板。于是弟弟砍了它做了楼板。
没有了胡桃树,那乱石堆似乎少了什么。但既然是乱石堆,当然种不了蔬菜、粮食,于是爷爷又在那棵老胡桃树的木桩傍栽下了一棵幼小的胡桃树。
这一次,爷爷还能等到这棵小胡桃树结果么?

【作者简介】李登福,生于1969年,中学浯文高级教师,1986年毕业于四川省叙永师范学校,后通过自考获取四川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本科学历,从事中小学语文教学三十余年,爱好古诗词、书法,曾获四川省泸州市“屈原魂”传统诗词创作大赛成人组二等奖,有诗词联在泸州市等地方刊物交流。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