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奕敏 | 木 槿 流 年

在夏秋交织的季节里，匆匆的脚步总会被路边盛开的木槿花所勾连，于是，总会停下脚步，细细观赏一番。它原是那么平凡的花，花繁多而期长，整个夏天都可见它一树的花。

对木槿花的喜爱源自童年。小时候，外婆家的院子一角，种着几株木槿花，外公经常在农闲时给它们上肥，除虫，很精心的侍弄它们，而木槿花也不负主人的精心呵护，总是在夏天的早晨悄悄绽放，倾吐清香，默默回报主人的用心。外公告诉我说，木槿花可以食用，还可以煎水洗脸，长期坚持用木槿花泡水洗脸，皮肤会特别粉嫩有光泽；用木槿叶子汁来洗头发，能使头发乌黑发亮，格外清爽。

可是，在只有四、五岁的我眼里，总觉得那几株开一树繁华的花实在没有什么稀罕处，长得不是太美丽，紫色的花朵略略有些发黑，不够鲜亮惹眼，且叶片上有许多绒毛。我和小伙伴们时时从花树下穿过，一伸手便摘下一朵来，细看，原来木槿花外围有五片花瓣，里面又有许多细小的花瓣。那五片花瓣大些，低部是深深的红紫。当时摘花，只是因为这花有粘性，可以把花瓣从底部轻轻分开一点点，跟一群小伙伴们一起，把花瓣粘到鼻头或额头上玩耍罢了。

长大后，偶尔有机会去农村游玩。穿行在田间地头，在农人的房前屋后偶尔也能看到木槿花的身影。印象最深的一丛木槿，盛开在周宁县浦源镇鲤鱼溪畔的石缝中，夹缝中求生存的花，居然顽强地绽放出一树花该有的模样，与溪里的鲤鱼互相映照，让南来北往慕名而来看鱼的人们驻足观看，频频按下快门，还真有点儿“鸠占鹊巢”的劲头呐。

在旅行中，偶尔也能在远方的城市里，看到木槿作为行道树，楚楚盛开在城市街道边上，为形色匆匆的都市人暂缓了焦虑和压力。原来，木槿花除了具备观赏价值之外，还能起到抗烟尘和有害气体，美化、绿化、净化空气的作用。同时，我也知道了木槿花除了经常见到的紫色，还有其他颜色，比如白色、粉色。

翻了翻资料，发现木槿又名无穷花，属于锦葵目锦葵科植物。花期在每年的6月至9月，在北美地区拥有“沙漠玫瑰”的美称。发现这样不起眼的花，身上原来有许多亮点：木槿是中药材，全株都有药用价值，根茎提取的乙醇液对痢疾杆菌、伤寒杆菌及常见致病性皮肤真菌均有抑制作用，嫩叶可用于痢后热渴、导积滞等。木槿初开的花和嫩叶可食用，含有蛋白质、胡萝卜素、氨基酸及多种维生素等有益人体的微量元素。《本草纲目》中记载，木槿花具有清热凉血，解毒消肿的功效。神医李时珍说：木槿花滑如葵花，故能润燥；色如紫荆，故能活血。据报载，福建、江西一些县市将木槿作为食用花卉进行商业化种植，经济效益可观。上杭县种植木槿，一亩年产鲜花1500 公斤，可卖一万多元。了解到这些，我不得不对木槿刮目相看了。

木槿花是一种含蓄的花，她总是不全然绽放，一朵花开放后，其他花苞会连续不断的开。故花期时间较长，韩国人把这种自然现象用来象征世世代代、生生不息的民族精神，把木槿花当成自己的国花。

当然，也有人不喜欢木槿花，比如唐代诗人孟郊在其一首《审交》诗里有云：“小人槿花心，朝在夕不存”，借木槿花的朝开夕凋形容人心易变。这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认真想想，连一花一木都有正反两种不同说辞，更何况凡人呢？这世间哪有完美无缺的事物呢？完美的必是有缺憾的。

非常偶然地，从一位研究植物的朋友那儿，我又得知了木槿又名“朝开暮落花”，只因它早上花开，晚上花落。而这竟是我所不知的，便开始格外留心天天上班路上必经的那株。早晨上班时开着的那朵花，黄昏回家时仍开着。可是，往往第二天一早，我却记不清它是哪一朵了——因为树上的花太多了。如此一日日过去，我仍是不知早晨开的花夜晚时落了没有，这样几日后便只好作罢了，心想，只要这眼前的花开得繁复不停，愉悦行人，愉悦喜欢她的人就可以了。

而开紫色花的木槿就这样一直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不论我想起还是忘记。每次见到它熟悉而又亲切的花朵，感觉里好象前一日我还在外婆家院子的木槿树下玩游戏，而今日，早已人到中年，每日为稻粱谋而脚步匆匆地赶着上班，每日从花树下匆匆穿过，也不知道是否成为了年少时自己最不喜欢的那种人。而那个教我木槿花可治头痛、还用木槿花做出可口的“紫金岁月”美食的外公，已然成为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一道回忆了。

今天，当我再次从几株花树下走过，心想，不知儿子哪天会不会看到“紫金岁月”这个词，一如当年的我？然后央求我做一道木槿炒鸡蛋？我一直认为木槿的紫与鸡蛋的黄会拼成一幅异常美丽的图画：白盘中盛着紫里带着金黄的清香。在当年，这道菜全不是我想象中的美好模样，因为高温，木槿花的紫色越发乌了，鸡蛋也被染乌。那时，一贯大大咧咧的儿子，他会不会失望呢，一如我当年面对外公端上那盘“紫金岁月”时的心情？

紫金岁月，这样美好的词，却无法用它来为任何一段眼前的岁月命名，在我心里，它是专指那些失去的、已经不再回来的美好时光吧。

即使我无法用木槿花做出色香味俱全的“紫金岁月”，却已然知道：任何一段岁月都因短暂而变得更加美好，包括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