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朴子、外篇》崇教卷四，原文，译文

【题解】
       崇教,重视教育。崇,崇尚;重视。本篇可以说是上篇的姊妹篇,依然是在阐述教育、学习的重要性。如果说上篇侧重于从个人角度来强调学习的重要,而本篇则侧重于从国家政治的角度来阐述教育的不可或阙。
       作者认为教育的好坏决定着一个国家的安危,“若使素士则昼躬耕以糊口,夜薪火以修业;在位则以酣宴之余暇,时游观于劝诫”,只要从官员到民众,都能够稍微重视教育的话,那么社会上就会多一些圣贤少一些禽兽之人。这对于国家的长治久安自然是有百益而无一害。
       正是因为教育关系着国家的生死存亡,所以圣明的皇帝就从自身做起:“盖闻帝之元储,必入大学,承师问道。齿于国子者,以知为臣,然后可以为君;知为子,然后可以为父也。故学立而仕,不以政学,操刀伤割,郑乔所叹。”皇帝还在做太子的时候,就被送进学校,与其他学子起学习为人臣为人子的道理,然后才有资格、有能力去为人君为人父。作者还举古代的圣贤为例:“先哲居高,不敢忘危,爱子欲教之义方,雕琢切磋,弗纳于邪伪。”先哲爱护子女的方法就是对他们加强教育。作者还特别强调“朋友师傅,尤宜精简,必取寒素德行之士,以清苦自立以不群见惮者。其经术如仲舒、桓荣者,强直若龚遂、王吉者,能朝夕讲论忠孝之至道,正色证存亡之轨迹”,只有那些道德高尚、知识渊博、性格刚直的人士才有资格配为老师。既然皇帝、先哲都重视学习,更何况一般的人呢！
       当然,重视教育只是应然,而不是必然,更不是现实。所以当作者一回到现实就痛心不已。那些贵族子弟,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还没有任何社会阅历的情况下,就能够“操杀生之威,提黜陟之柄”。这些不学无术的统治者“望冠盖以选用,任朋党之华誉”,所用非人,于是上上下下,都只知道“新声艳色,轻体妙手,评歌讴之清浊,理管弦之长短,相狗马之勦驽,议遨游之处所”,不是斗鹰走狗,就是校弹品妓,整天沉溺于荒淫奢侈的生活中而无法自拔。既然如此,那么不断出现亡国亡家的悲惨之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最后,作者寄希望于当今的圣明皇上,期盼他能够“坚隄防以杜决溢,明褒贬以彰劝沮”,促使人们能够从学向善,从而挽救这个颓废的社会。

抱朴子曰:“澄视于秋毫者①,不见天文之焕炳②;肆心于细务者,不觉儒道之弘远。玩鲍者忘茝蕙③,迷大者不能反。夫受绳墨者无枉刳之木④,染道训者无邪僻之人。饰治之术⑤,莫良乎学。学之广在于不倦,不倦在于固志。志苟不固,则贫贱者汲汲于营生⑥,富贵者沉伦于逸乐⑦。是以遐览渊博者,旷代而时有⑧;面墙之徒⑨,比肩而接武也⑩。
【注释】
①澄视:清晰地看见。这里是“只注意看清”的意思。秋毫:秋天新生的兽毛。
②天文:这里指天上的日、月、星。焕炳:明亮的样子。
③鲍:咸鱼。这里指咸鱼的腥臭味。茝(zhi)蕙:两种香草名。茝即白芷。
④绳墨:木工划直线用的工具,即墨线。枉刳(ku):锯割歪斜。枉,弯曲;歪斜。刳,剖开。这里指锯开。
⑤饰治:精心制作;精心培养。
⑥汲汲:急切的样子。营生:谋生
⑦沉伦:即“沉沦”。沉溺。伦,通“沦”。
⑧旷代:绝代。一代难以出现一个。时有:偶尔出现。
⑨面墙:面对着墙壁站立。比喻不学习,所知甚少
⑩比肩接武:肩挨着肩,脚碰着脚。形容此类人极多。武,足迹。
【译文】
抱朴子说:“只注意看清秋毫的人,就看不到天上日、月的明亮;只关心细微小事的人,就不懂得儒家学说的博大精深。习惯于咸鱼腥臭的人就忘记了茝蕙的芳香,愚昧严重的人就不知道迷途知返。划过墨线的木材就不会被锯割歪斜,接受学问教诲的人就不会变得邪恶乖戾。培养造就人才,最好的方法就是学习。知识要想渊博就在于孜孜不倦地学习,要想傲到孜孜不倦则在于要有坚定的志向。志向如果不坚定那么贫贱的人就会整天急于赚钱谋生,富贵的人就会整天沉溺在安乐之中。因此能够博览群书学识渊博的人,多少代才偶尔出现一位;而不学无术的人,却摩肩接踵比比皆是。

“若使素士则昼躬耕以糊口①,夜薪火以修业;在位则以酣宴之余暇②,时游观于劝诫③,则世无视内④,游、夏不乏矣⑤。亦有饥寒切己,藜藿不给⑥,肤困风霜,口乏糟糠⑦,出无从师之资,家有暮旦之急,释耒则农事废⑧,执卷则供养亏者,虽阙学业,可恕者也。所谓千里之足,困于盐车之下⑨;赤刀之矿,不经欧冶之门者也⑪。
【注释】
①素士:贫寒的读书人
②在位:当官的人
③劝诫:勉励与告诚。劝,勉励
④视内:应作“视肉”。指视肉而食的禽兽。《史记·李斯列传》：“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此禽鹿视肉,人面而能强行者耳。”司马贞《索隐》:“禽鹿犹禽兽也,言禽兽但知视肉而食之。《庄子》及《苏子》曰:'人而不学,譬之视肉而食。’”
⑤游、夏:子游、子夏。孔子的两位优秀弟子。
⑥藜藿( Ii huo):两种野菜名。这里泛指粗劣的饭菜。藜,野菜名。藿,豆叶。
⑦糟糠:酒糟、谷皮等粗劣食物。
⑧释耒(li):放下农具。指不干农活。耒,农具名。
⑨困于盐车之下:处于拉盐车的困境之中。《燕丹子》卷下:“骐骥之在盐车,驽之下也;及遇伯乐,则有千里之功。”
⑩赤刀:古代宝刀名。
①欧冶:即欧冶子。春秋时期著名的铸剑工匠。
【译文】
如果那些贫寒之士在白天亲自种地糊口之后,能够夜里点上灯烛修习学业;那些做官之人在宴会酣饮之余,能够时时浏览一下劝诫的箴言,那么社会上就没有禽兽一样的人,像子游、子夏那样的贤人也就不会缺乏了。也有一些人饥寒交迫,野菜不够吃,身体遭受风霜侵袭,口中缺乏精之食,想出门学习又没有拜师求学的钱财,家中还时常出现危难之事,放下农具就没有人干活,拿起书卷就缺乏衣食供给,这样的人即使耽误了学业,也是可以谅解的。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日行千里的骏马,陷入了拉盐车的困境;还好像能够制成宝刀的矿石,却进不了欧冶子的家门一样。

“若夫王孙公子①,优游贵乐,婆娑绮约之间②,不知稼穑之艰难③,目倦于玄黄④,耳疲乎郑、卫⑤,鼻餍乎兰麝⑥,口爽于膏粱⑦;冬沓貂狐之温丽⑧,夏缜纱觳之翩飘⑨;出驱庆封之轻轩⑩,入宴华房之粲蔚⑪;饰朱翠于楹棁⑫,积无已于箧匮⑬;陈妖冶以娱心⑭,湎酷酿以沉醉⑮;行为会饮之魁,坐为博奕之帅⑯。省文章既不晓,睹学士如草芥⑰;口笔乏乎典据⑱,牵引错于事类⑲。剧谈则方战而已屈⑳,临疑则未老而憔悴21。虽叔麦之能辩22,亦奚别乎瞽哉23！”
【注释】
①王孙公子:先秦时期主要指国王和公爵的子孙,后来泛指贵族。
②婆娑:逍遥自在的样子。绮纨(wain):精美的丝织品。这里代指贵奢侈的生活。绮,有花纹的丝织品。纨,细绢
③稼穡:农耕。种庄稼叫做稼,收庄稼叫做穑。
④玄黄:黑色与黄色。泛指各种绚丽的色彩。
⑤郑、卫:指先秦时期郑、卫两国的音乐。因为这两个国家的音乐淫靡,所以后来就成为靡靡之音的代称。
⑥餍(yan):满足。兰麝:芳香。兰,一种香草名。麝,麝香
⑦爽:伤害;败坏。膏粱:肥肉和细粮。泛指美味
⑧沓(ta):重叠。缊丽:疑作“温丽”。指温暖而华丽的皮衣。
⑨填(zhen):细密。穀(hu);有皱纹的细纱。翩飘:飘动的样子。
⑩庆封:春秋齐国大夫。轩:古代大夫以上乘坐的车辆。《左传、襄公二十七年》:“齐庆封来聘,其车美。”
⑪粲蔚:鲜艳华丽的样子
⑫楹棁( ying zhuo):厅堂前的柱子叫楹,梁上的短柱叫棁
⑬无已:无数的财富。箧(qie)匮:箱子和柜子。箧,箱子。匮,同
⑭妖冶:艳丽。这里指艳丽的美女
⑮湎:沉溺。酿( ling lu):美酒名
⑯博奕:即“博弈”。六博和围棋。古代掷采下棋的比赛游戏。奕,为“弈”字之误
⑰草芥:小草。比喻轻贱
⑱典据:典故依据
⑲牵引:引证。事类:事情;事实
⑳剧谈:畅谈。这里指激烈论辩。屈:指理屈辞穷
21、临疑:面对疑难问题。憔悴:困顿不堪的样子
22、叔:通“菽”,豆类的总称。辩:通“辨”,分辨。
23、瞽聩(kui):目盲。瞽,目盲。聩,眼疾
【译文】
“至于那些贵族子弟,悠闲自得地享受着荣华富责,糊糊涂涂地沉迷于奢侈的生活,根本不知道种地的艰难,他们看厌了绚丽的色彩,听倦了淫靡的音乐,鼻子闻够了芳香的气息,嘴巴吃伤了肥美的食物;冬天披着几层用貂皮、狐皮做成的华丽温暖的长袍,夏天穿着用细密的丝绸做成的轻飘飘的衣服;出门乘坐的是像庆封坐过的那种轻便华美的车辆,回家则在富丽堂皇的厅堂里宴饮;用红绿的颜色来装饰室内的大小柱子,无数的珍宝积存在自己的箱柜之中;站在面前的艳丽美女使自己赏心悦目,沉溺于美酒使自己沉醉不醒;出门参加聚会则是喝酒的魁首,坐下来游戏则是赌博的领袖。阅读文章既无法看懂,却又不把读书人放在眼中;讲话写作不能引经据典,引用历史事件又总是出现错误。激烈的辩论刚一开始就已经理屈辞穷,面对疑难问题时还未衰老就已经是困顿不堪。虽说他们还能够分辨大豆与小麦的区别,可这与盲人又有什么不同!

抱朴子曰:“盖闻帝之元储①,必入太学②,承师问道。齿于国子者③,以知为臣,然后可以为君;知为子,然后可以为父也。故学立而仕,不以政学,操刀伤割郑乔所叹④。触情纵欲,谓之非人。而贵游子弟⑤,生乎深宫之中,长乎妇人之手,忧惧之劳,未常经心⑥。或未免于襁褓之中⑦,而加青紫之官⑧;才胜衣冠⑨,而居清显之位。操杀生之威,提黜陟之柄⑩;荣辱决于与夺⑪,利病感于唇吻⑫。爱恶无时暂乏,毁誉括厉于耳⑬;嫌疑象类⑭,似是而非,因机会以生无端⑮,藉素信以设巧言,交构之变⑯,千端万绪,巧箅所不能详⑰,毫墨所不能究也。无术学,则安能见邪正之真伪、具古今之行事?自悟之理,无所感假⑱,能无倾巢覆车之祸乎⑲！
【注释】
①元储:储君;太子
②大学:古代学校名。即国学。
③齿:排列;并列。国子:公卿大夫的子弟
④郑乔:春秋郑国的子产。子产名叫公孙侨,是著名的政治家。乔,通“侨”。《左传·襄公三十一年》记载,郑国的子皮想派尹何为自己管理封地,子产认为尹何太年轻,子皮说可以让他边干边学,子产认为这样做“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
⑤贵游子弟:在富贵中长大的贵族子弟。一说指没有任职的贵族子弟。
⑥经心:进入过心中。既没有经历过忧愁恐惧的磨炼。
⑦福褓( qiang bao):包婴儿的被、毯等。
⑧青紫之官:高级官位。汉代丞相、太尉金印紫绶,御史大夫银印青绶。这里用“青紫”代指高官。
⑨才胜衣冠:刚刚能够穿衣戴帽。
⑩(chu):罢免官员。陟(zhi):提拔官员。柄:权柄
⑪与夺:给予和剥夺。
⑫利病:获利与受害。感:动。唇吻:嘴唇。这里指语言
⑬括(guo)厉:聒耳;剌耳。括,通“聒”,厉,刺耳
⑭嫌疑象类:“嫌疑”和“象类”都是相似之意。这里指似乎恰当
⑮无端:没有缘由的事端
⑯交构:相互陷害。
⑰第:同“算”,计数;计算。
⑱感假:感悟、学习。假,凭借;学习
⑲倾巢覆车:倾翻鸟巢,颠覆车辆。比喻失败、覆灭。
【译文】
抱朴子说:“听说皇帝的太子,也必须进入太学,接受师教以获取学问。之所以要求太子与贵族子弟一起学习,目的是要太子先懂得如何做大臣,然后才能够去做君主;先懂得如何当儿子,然后才能够去当父亲。因此要先学习成功然后再去做官,而不能拿着政事去学习,不会用刀的人硬要用刀就会伤人,这是郑国子产所深感叹息的事情。情感有触动就去纵欲的人,称之为禽兽。然而那些在富贵中长大的贵族子弟,出生于深宫之中,生长于妇人之手,忧愁恐惧辛苦等事情,心中从来没有经历过。他们有的还在襁褓之中,就被赋予很高的官职;刚刚能够穿衣戴帽,就高居于清要显贵的位置。他们掌握了生杀的大权,手提着罢免和提升官员的权柄;别人是受荣还是受辱取决于他们的与夺决定,别人是获利还是受害全凭着他们的几句言语;他们的好恶之情不会片刻消失,于是诽谤和称誉的话就会不断在他们的耳边响起;这些毁誉表面看似恰当,实际上全都似是而非,于是有的人就借机会生出无端的是非,有的人仗着平素被信任设计出花言巧语,于是人们相互陷害,制造万千的事端,巧妙的计算也无法算清其中的是非,笔墨更是难以完全描述其中的思怨。这些责族子弟缺乏学术见识,怎么能够去发现邪正与真伪、掌握古今的做事方法呢?他们自己悟出一点道理,而不是通过学习前人得出的感悟,怎么能够不造成颠覆灭亡的灾难呢!

“先哲居高,不敢忘危,爱子欲教之义方,雕琢切磋①,弗纳于邪伪。选明师以象成之②,择良友以渐染之③,督之以博览,示之以成败,使之察往以悟来,观彼以知此,驱之于直道之上,敛之乎检括之中④,懔乎若跟挂于万仞⑤,慄然有如乘奔以履冰⑥。故能多远悔吝⑦,保其贞吉也⑧。
【注释】
①切磋:切开、粗锉玉石(或骨器)。这里用切开、粗锉玉石或骨器。比喻修养品德。一说骨器加工叫做“切”,象牙加工叫做“磋”。
②象成:疑作“匠成”。杨明照《抱朴子外篇校笺》:“陈澧曰:“象”疑当作“匠”。’照按:…陈校是也。”匠成,造就
③渐染:浸染;熏陶
④检括:约束。引申为法度
⑤懔(lin)乎:战战兢兢的样子。跟挂:用脚跟倒挂。万仞(rin):万
丈深渊。仞,古代长度单位。七尺或八尺为一仞
⑥慄(i)然:害怕、恐惧的样子。奔:奔马。
⑦悔吝:灾祸
⑧贞吉:正确而吉祥。
【译文】
“先哲们虽然身居高位,但从来也不敢忘记危险,先哲们爱护儿子就用道义去教导他们,对他们进行精心的教育和培养,不让他们沾染到任何邪恶虚伪的品质。选择明师去培育他们,选择良友去熏陶他们,督促他们博览群书,让他们知道古今成败的历史,使他们能够通过历史预知未来,通过观察其他事情以明白此处的道理,督促他们走向正直之路,把他们纳入法规的管束之中,让他们战战兢兢地就好像用脚跟倒挂在万丈深渊的边沿,小心翼翼地就如同是骑着奔马驰骋于薄冰之上。因此他们能够更多地远离灾难,能够保持美好的品德和吉祥的命运。

“昔诸窦蒙遗教之福①,霍禹受率意之祸②,中山、东平以好古而安③,燕刺由面墙而危④。前事不忘,今之良鉴也汤、武染乎伊、吕⑤,其兴勃然⑥;辛、癸染乎推、崇⑦,其亡忽焉⑧。朋友师傅,尤宜精简⑨。必取寒素德行之士,以清苦自立,以不群见惮者⑩。其经术如仲舒、桓荣者⑪,强直若龚遂王吉者⑫,能朝夕讲论忠孝之至道,正色证存亡之轨迹,以洗濯垢涅⑬,闲邪矫枉⑭。宜必抑情遵宪法,入德训者矣。
【注释】
①诸窦:指汉文帝的窦皇后家人。遗教:指道家的思想。窦皇后好黄帝、老子学说,皇上、太子、诸窦不得不读黄帝、老子书,尊其术。《史记·外戚世家》记载,窦皇后兄窦长君、弟窦广国皆受封,住在长安。周勃等大臣选派长者为他们的老师,二人“由此为退让君子,不敢以尊贵骄人”,从而使窦家能够长保富贵
②霍禹:西汉霍光之子。率意:根据个人的意思轻率行事。霍光掌权时,其妻使人毒杀汉宣帝皇后许氏,立自己的女儿为后。霍光去世后,霍氏恐谋杀许后事泄,于是谋反,失败后,霍禹被腰斩。事见《汉书·霍光传》。
③中山:中山王。据杨明照《抱朴子外篇校笺》考证,汉代中山王没有“好古而安”者,可能为河间王的误记。《史记·五宗世家》记载,汉景帝之子河间献王刘德好儒学,与儒生交往密切。东平东汉光武帝刘秀之子东平王刘苍。《后汉书·光武十王列传》记载“苍少好经书,雅有智思”,写作了大量的章奏、书记、赋、颂、七言、歌诗等等。
④燕剌(a):西汉燕剌王刘旦。汉武帝之子。昭帝时,刘旦谋反,事泄自缢而死。面墙:面对着墙壁站立。比喻不学习,所知甚少。
⑤汤:商汤王。商朝的开国君主。武:周武王。伊:伊尹。辅佐商汤王建立商朝。吕:吕尚。也即姜太公。辅佐周武王灭商,为周朝开国功臣。
⑥勃然:突然。一说为兴旺的样子
⑦辛:商纣王名辛。商朝的亡国之君。癸:夏桀王名履癸。夏朝的亡国之君。推:推哆(chi)。夏桀时的佞臣。崇:崇侯。商纣时的佞臣
⑧忽焉:快速的样子。
⑨简:选拔
⑩不群:卓然不群。见惮:被人敬畏。见,被。惮,敬畏。
①仲舒:董仲舒。西汉的大儒。著有《春秋繁露》,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主张。桓荣:东汉初年的名儒。光武帝刘秀召桓荣讲说《尚书》,甚善之,拜为太子师傅
②龚遂、王吉:都是西汉名臣。他们对昌邑王刘贺的淫乱放荡行为进行了直谏。
3垢涅:污垢和泥巴。比喻污秽的品质。
⑩闲邪:防止邪恶。闲,防止。矫枉:矫正弯曲。比喻纠正偏邪枉,弯曲。
【译文】
“从前窦氏家族因接受黄老遗训而获得了福祉,霍禹因轻率行事而遭受了灾祸,中山王和东平王都因为好古勤学而安然无恙,燕剌王却因为不学无术而招来危难。不忘记以前的历史,就可以作为现在的最好借鉴。商汤王和周武王受到伊尹、吕尚的熏陶,于是他们就能够很快兴起;商纣王和夏桀王受到推哆、崇侯的熏陶,所以他们就迅速灭亡。朋友和老师,尤其应该精心挑选。一定要选拔出身寒微而品行高尚的人士,他们能够在清苦的生活中自立,能够卓然不群而让人感到敬畏。他们的经学知识应该像董仲舒和桓荣一样,坚强耿直的品质应该像龚遂和王吉一样,他们能够整天讲论忠孝的最高道义,能够认真论证生死存亡的历史规律,以此来清洗污秽的品行,防止邪恶以纠正偏差。这样的老师就能够控制弟子的情欲而使他们遵守法度,让他们接受有关美德的教诲。

“汉之末世、吴之晚年则不然焉①。望冠盖以选用②,任朋党之华誉③,有师友之名,无拾遗之实④。匪唯无益⑤,乃反为损。故其所讲说,非道德也;其所贡进⑥,非忠益也⑦。唯在于新声艳色、轻体妙手⑧,评歌讴之清浊,理管弦之长短⑨,相狗马之勦驽⑩,议遨游之处所,比错涂之好恶⑪,方雕琢之精粗心,校弹棋樗蒲之巧拙⑬,计渔猎相掊之胜负⑭,品藻妓妾之妍蚩⑮,指摘衣服之鄙野⑯,争骑乘之善否,论弓剑之疏密⑰。招奇合异,至于无限;盈溢之过⑱,日增月甚。
【注释】
①吴:三国之一。建国于长江中下游及东南沿海一带。开国君主为孙权。
②冠盖:本指官员的礼帽与车盖。这里代指达官贵人
③朋党:指为名利而结成的集团。也即同党。华誉:华而不实的赞誉。
④拾遗:补正他人的缺点过失。
⑤匪:同“非
⑥贡进:又叫贡举。地方向朝廷举荐人才
⑦忠益:忠诚有益的人才。
⑧轻体:体态轻盈的舞女。妙手:善于弹奏的歌伎。
⑨管弦:管乐器与弦乐器。
⑩相:观察。勦(chao):轻捷;敏捷。驽:劣马。这里指笨拙
⑪错涂:泛指装饰。错,指金银嵌饰。涂,涂饰
⑫方:相比;比较。
⑬弹棋:古代棋类博戏之一。樗(chu)蒲:古代的一种赌博游戏
⑭相掊(pou):又称角抵、角紙、相扑。类似摔跤的游戏
⑮品藻:品评。妍蚩(chi):美与丑。蚩,同“媸”,丑。
⑯鄙野:粗俗。
⑰疏密:粗糙与精致
⑱盈溢:充盈溢满。这里指过分奢侈的生活。
【译文】
“到了汉代的末年,以及吴国的晚期就不是这样了。看着达官责人的脸色来选用人才,听着同党华而不实的赞誉来任命官员,虽然名义上是老师和朋友,却没有任何补正过失的实际作用。这些官员不仅没有益处,反而会带来损害。因为他们所谈论的,都不是大道和美德方面的事情;他们所举荐的,都不是忠诚有益的人才。他们只会用心于新谱的音乐和艳丽的色彩、体态轻盈的舞女和善于弹奏的歌伎,他们评论的都是歌声的清越或粗浊,如何调理管弦乐器的长短高低,他们关注的是狗马的敏捷或笨拙,商议的是出游玩乐的地方,他们比较的是装饰的好坏,比试的是玩物雕琢的粗细,他们较量的是弹棋樗蒲的巧拙,比赛的是打渔狩猎与相扑的胜负,品评的是妓妾的美丽丑陋,指责的是衣服的鄙陋粗俗,竟争的是车马的优劣,讲究的是弓剑的粗糙与精致。他们寻找和积攒各种奇珍异宝,以至于贪得无厌;他们追求奢侈生活的过错,一天比一天变得更为严重。

“其谈宫殿,则远拟瑶台、琼室①,近效阿房、林光②。,以千门万户为局促③,以昆明、太液为浅陋④,笑茅茨为不肖⑤,以土阶为朴騃⑥。民力竭于功役,储蓄靡于不急,起土山以准嵩、霍⑦,决渠水以象九河⑧;登凌霄之华观⑨,辟云际之绮窗⑩。淫音噪而惑耳,罗袂挥而乱目⑪,濮上、《北里》⑫,迭奏迭起;或号或呼,俾昼作夜⑬。流连于羽觞之间⑭,沉沦乎弦节之侧⑮。
【注释】
①瑶台、琼室:据说是夏桀、商纣时修造的两座宫殿。瑶台为夏桀所造,琼室为商纣所造。
②阿房(epng):即著名的阿房官。秦始皇所建造。林光:林光宫。秦朝二世皇帝所建造。
③局促:狭窄
④昆明:汉代的昆明池。在今陕西西安附近。方圆四十里。太液，汉代的太液池。在今陕西西安附近。
⑤茅茨(ci):用茅草盖的屋顶。代指茅舍。不肖:不好
⑥土阶:泥土台阶。朴骇(si,ai):本指人愚钝。这里指建筑物简陋。
⑦嵩、霍:嵩山与霍山。嵩山在今河南登封,霍山在今安徽,又叫天柱山
⑧九河:黄河的九条支流。这里代指黄河。
⑨华观:华丽的官观。观,官廷的高大楼台。
⑩辟:打开;敞开。绮窗:雕刻或绘饰精美的窗户。绮,本指带花纹的丝绸,这里形容华丽
⑪罗:稀疏而轻软的丝织品。袂(mi):袖子
⑫濮(pu)上:濮水的旁边。这里指濮水两岸的音乐,据说属于靡靡之音。濮水在今河南境内。《北里》:商纣王时的舞曲名。属于亡国之音
⑬俾昼作夜:把白天当夜晚。意思是说把白天也当作休息玩乐的时间而不理政事
⑭羽觞( shang):一种酒器。作雀鸟状,左右两边形如两翼。一说插羽毛于觞,促人速饮。
⑮弦节:琴瑟的节拍。这里泛指音乐歌舞。
【译文】
“他们谈起宫殿,远的想要效法夏桀和商纣时的瑶台、琼室,近的则要模仿阿房宫和林光宫,他们认为千门万户的宫殿还太局促狭窄,感昆明池和太液池也太浅太简陋。他们嘲笑茅草房舍太不像样,认为泥土台阶也太过简陋。民力全部用在修造宫殿河池的劳役之上,积蓄也全都浪费在不必要的地方,他们堆积土山时要与嵩山和霍山一样高大,开挖水渠时要与黄河一样宽阔;他们登上高入云霄的壮丽宫观,敞开着云雾缭绕的华美窗户。靡靡之音喧嚣迷惑了他们的耳朵,轻纱做成的衣袖舞动起来则扰乱了他们的眼睛,濮上之音和北里之舞,此起彼伏;他们竭力号叫大声呼喊,把白天也当成了休闲的夜晚。他们流连忘返于美酒之中,沉沦迷恋在歌舞之间。

“或建翠翳之青葱①,或射勇禽于郊坰②;驰轻足于崄峻之上③,暴僚隶于盛日之下;举火而往,乘星而返④;机事废而不修⑤。,赏罚弃而不治。或浮文艘於滉瀁⑥,布密网于绿川，垂香饵于涟潭⑦,纵擢歌于清渊⑧,飞高缴以下轻鸿⑨,引沉纶以拔潜鳞⑩;或结置罘于林麓之中⑪,合重围于山泽之表,列丹飙于丰草⑫,骋逸骑于平原⑬,纵卢、猎以噬狡兽⑭,飞轻鹞以鸷翔禽⑮,劲弩殪狂兕⑯,长戟毙熊虎⑰。如此,既弥年而不猒⑱,历载而无已矣⑲。
【注释】
①或:有的人。翠翳(yi):用翠鸟羽毛装饰的车盖。这里代指华美的车辆。一说指翠鸟羽毛做成的舞具。翠,鸟名,即翠鸟。青葱:翠绿色
②郊垌( Jiong):郊外。垌,遥远的郊外
③轻足:善跑的骏马。一说指善跑的猎犬。崄(xian):高峻。
④火:火把。
⑤机事:政事。机,事务。
⑥文艘:绘制着花纹的船只。文,同“纹”。滉漭( huang yang):水深而大的样子
⑦涟潭:泛起波纹的潭水。涟,涟漪;波纹
⑧报歌:应为“櫂歌”。《道藏》本即作“櫂歌”。也即船歌。櫂,同“棹”,船桨。代指船
⑨缴(h):.在上的生丝绳,这里代指情。
⑩纶:钓鱼的丝绳。潜鳞:水中的鱼。
⑪置罘(jf):捕兽的网。麓:山脚
⑫丹飙:红色的火焰。这里指火把。飙,通“熛(biao)”,火焰。
⑬逸骑，速度很快的奔马
⑭卢、猎:指韩卢和宋猎,都是先秦时的名犬。猎,或作“狠”“鹊”
⑮鹤(yo):雀鹰的统称。鸷(zhi):凶猛击杀。
⑯殪(yi):杀死。兕(si):动物名。即犀牛
⑰戟:古代的一种兵器
⑱弥年:整年。肤(yan):同“厌”,满足。,
⑲历载:历年;很多年。载,年。
【译文】
“他们有的制造用翠鸟羽毛作装饰的华美车辆,有的到郊野去射猎猛禽;有的骑马驰骋于险峻的高山之上,让僚属奴仆们暴晒于烈日之下;他们天不亮就举着火把出门游玩,一直到天黑后才披着星光回家;各种政务被废弃而不予安排,各种赏罚也被丢开而不予处理。有的乘坐着华丽的船只在广阔的水面上游荡,有的在绿色的河水中密布渔网，有的在泛着涟漪的池塘边垂钓,有的在清澈的潭水上纵声唱起船歌,有的用箭射下轻捷的鸿雁,有的用钓绳钓起水中的游鱼;他们有的在山脚的树林里布下兽网,有的在高山大泽中围猎禽兽,有的在丰茂的草原上密布火炬夜间打猎,有的乘着快马在平原上奔驰,有的放出韩卢、宋猎那样的猎犬去追咬矫捷的野兽,有的放起鹞鹰去捕捉飞翔的禽鸟,有的用强劲的弓弩射死癫狂的犀牛,有的用长戟刺倒黑熊和老虎。对于这样的生活,他们整年也不会厌倦,连续数年也难以结束

“而又加之以四时请会,祖送庆贺①,要思数之密客②,接执贽之嘉宾③,人间之务,密勿罔极④。是以雅正稍远,遨逸渐笃⑤。其去儒学,缅乎邈矣⑥。能独见崇替之理⑦,自拔沦溺之中,舍败德之崄涂,履长世之大道者,良甚鲜矣⑧。嗟乎!此所以保国安家者至稀,而倾挠泣血者无算也⑨。
【注释】
①祖:饯行。祖是古人出行前祭祀路神的一种仪式,这里泛指践行
②要(yo0):邀请。思数(shuo):非常思念。数,多次;反复。
③执贽(zhi):带着礼物。贽,礼物
④密勿:勤勉努力的样子。罔极:无限
⑤遨逸:奔走周旋;嬉戏放逸。遨,奔走周旋。
⑥缅、邈:都是遥远的意思
⑦崇替:盛衰;兴废。崇,兴起。替,衰落。
⑧良:确实。鲜:少。
⑨倾挠:败亡;失败。泣血:痛哭得流出血来。无箅(suin):无法计数。箅,同“算”,计数;计算。
【译文】
“而且再加上四季的请客与聚会,送行与庆贺,邀请自己非常思念的亲密客人,接待那些提着礼物的嘉宾,人世间的这些俗务,努力应酬也是没完没了。因此距离那些高雅而正当的事务也就越来越远,而奔走周旋嬉戏放逸的毛病也就越来越严重。这些人的行为距离儒学的要求,可以说是太遥远了。能够独自认识兴废盛衰的道理,摆脱对奢侈生活的留恋,离开道德败坏的危险之途,走上长治久安的宽广之路的人确实是太少了。唉!这就是能够保护国家稳定家庭的人十分罕见的原因,也是国破家亡、痛哭出血的人多得无法计算的原因。

“今圣明在上,稽古济物①,坚隄防以杜决溢②,明褒贬以彰劝沮③;想宗室公族④,及贵门富年⑤,必当竞尚儒术,撙节艺文⑥,释老庄之意不急⑦,精六经之正道也⑧。”
【注释】
①稽古:考察古代历史。济物:救助百姓
②隄(d):同“堤
③劝沮:鼓励和批判。劝,鼓励。沮,批评
④宗室:皇族。公族:春秋战国时诸侯的同族。一说指统治阶层的子弟
⑤富年:年富力强之人。也即年轻人
⑥撙(zin)节:节制;克制。艺文:指经典文献。
⑦释老庄之意不急:放弃并非急需的老庄思想。“意”字应为衍文。杨明照《抱朴子外篇校笺》:“孙星衍曰:““意”字衍。照按:徐济忠已校删'意’字。孙说是也。当据删。”
⑧六经:这里指儒家的六种经典。包括《易》、《书》、《诗》、《礼》、《春秋》、《乐》。
【译文】
“如今圣明的皇帝在位,考察古代历史以救助百姓,加固堤防以防止决口,明确褒贬以昭示该鼓励什么和阻止什么;想来那些皇帝的同宗、公侯的家族,以及贵族中的年轻人,一定会争相崇尚儒家学说,克制自己去学习经典文献,放弃并不急需的老庄思想,而去精通六经所阐述的正确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