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中国精美小说、散文、诗歌、散文诗大奖赛李凤仙作品

父亲在75·8

李凤仙（河南）

那是1975年8月的一天。

天阴沉沉的，乌云铅块似的压得很低，似乎要压到人的眉头，压在人的心头，天气异常闷热，让人憋闷得喘不过起来。村子里笼罩着紧张而不安的气氛，人们的脸上写满了惶恐与慌乱。因为连续下了三天特大暴雨，泌阳的板桥水库已经决堤，洪水很快就要来了。

面对猛兽般即将到来的洪水，身为大队支书的父亲沉着而镇定，他先指挥村里的妇女带着老人和孩子迅速转移，让他们到北边几里外的小贾庄去躲避洪水。由于小贾庄地势较高，加上洪水要从南边过来，所以人们都往北边方向的高地跑水。

等村子里的妇女、孩子和老人转移完之后，父亲神色凝重地对饲养员老马说：“老马，这些牲口是咱村的命根子，一定不能让洪水淹死，你先把生产队的牲口转移走。”

老马拍着胸脯说：“放心吧，书记，我老马在，牲口就在！我一定保护好公家的财产。”

父亲看着老马赶着生产队的牲口匆匆走出村子，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接下来，父亲召集村里青壮男劳力，到村子前面的公路上继续修筑水坝。

父亲鼓励大家说：“乡亲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便这道水坝挡不住洪水，也能减弱它的水势，那我们的家人就多一点安全，我们的财产就少受一点损失。”

父亲带着乡亲们紧张而有序地把土装到麻袋里，在公路边上垛成一道长长的水坝，这是用意志铸成的钢铁长城，乡亲们在无情的洪水面前，没有立刻退缩逃走，而是众志成城，为抗击即将到来的灾难做最后的努力。

天空中，乌云像一匹匹黑色的野马向南飞快地奔跑着，云越压越低，天色越来越暗，忽然一道闪电撕开了天空的一角，紧接着空中响起一个响亮的炸雷，不一会儿，大雨倾盆而下。

忽然，有人惊恐地喊道：“看！水来了！快跑啊！”

筑坝的乡亲们一下慌了，父亲镇定地指挥大家赶快向北边跑。

汹涌的洪水如猛兽般袭来，波涛翻滚着漫过田野、沟渠和道路，然后在那道水坝前停歇下来，洪水后浪推着前浪，终于漫过长长的堤坝，向村子里漫卷而来，村子里瞬间变成了汪洋一片。由于公路上的那道堤坝的阻挡，洪水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成了强弩之末，水势减弱了很多，所以村子里的房屋并没有立刻冲毁。

村里的人几乎全跑光了，只有父亲还没走。暴雨哗哗地下着，父亲披着雨衣划着木伐，在村子里四处查看有没有拉下的人和牲口。水很快涨到了齐腰深，父亲正在查看情况的时候，五保老人刘大娘的女婿划着木伐来找父亲。

“叔，我娘还困在屋子里！”刘大娘的女婿几乎哭出声来。

父亲吃了一惊，着急地说：“你们怎么还没把你娘接走？不是一早就通知你们了吗？快去救人！”

父亲说完，奋力划着木伐，向刘大娘的小屋划去。

他们到了刘大娘家门前的时候，洪水几乎漫过屋子的窗户，泥巴墙壁浸泡在水中，小屋摇摇欲坠，马上就要塌了。刘大娘的女婿有点胆怯，他对父亲说房子快塌了，恐怕没法进了。父亲二话不说，跳下木伐，蹚着齐腰深的洪水，冲进屋子里。

房间内，刘大娘战战兢兢地坐在漂着的木床上，双手紧紧抓着床面，眼睛里充满了绝望。父亲冲进来，急忙背起刘大娘冲出屋子。他们刚到门外，房子一下子轰然倒塌在洪水中。最后，父亲冒雨把刘大娘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刘大娘得救了，村子里的财产损失也降到了最低限度。洪水退去之后，乡亲们回到了自己的家园，除了刘大娘的小房子倒塌之外，村子里没有其他房屋倒塌，乡亲们欣慰的说，多亏打了那道水坝。

父亲不是英雄，但他在七五八那场特大洪水中，做到了一个村干部应该做的。父亲性情温和内敛，不喜张扬，所以父亲当年在洪水中救人的事迹鲜为人知，只有母亲会偶尔给我们讲起。

四十多年过去了，父亲离开了我们也有十八年了，岁月如流水般冲淡了人们的记忆，然而父亲在七五八特大洪水中所做的一切，却深深烙在我的记忆中，他舍己救人和格尽职守的精神一直激励着我在人生的道路上砥砺前行。

【作者简介】李凤仙，女，河南上蔡人，作品散见于全国各地报刊，出版有长篇历史小说《大秦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