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读】程广云讲读《青春就是真理》第一集

▲程广云教授讲读《青春就是真理》

人生的价值问题和人生的意义问题应该相对区分开来,如果说人生意义问题,我们把它解读为生与死之间的矛盾的话。那么人生价值问题,我认为可以解读为苦与乐之间的矛盾,或者我们可以这么讲,人生意义问题是个有无问题,人生价值问题是个多少问题。

程广云:大家好!这本《青春就是真理》是中国青年出版社2013年出版的,至今已经有五年了。我们最初写作这本书的时候,就是想跟青年人做一个对话,甚至是以书信的方式做一个对话。所以今天除了我们两位作者,另外一位作者是我的同事,首都师范大学的夏年喜教授。我们今天还邀请了三位年轻的同学和我们一起交谈。今天首先到位的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的孙晓静,她是一位博士生。

首先是开场白。这个开场白,就是说我们首先要定义一下什么是青春呢?要定义青春,首先我们就要定义人生。什么是人生?大家知道,关于人生我们日常生活中有一些比喻,比如说人生如梦、人生如戏或者还有一个说法就是人生仿佛一次旅行。我个人认为这些比喻都不恰当,所以我们对人生要有一个确切的理解。我们讲的这个真理是什么含义?真理也有三个层面:首先日常真理就是我们感觉经验,在我们感觉经验所显现的为真的东西,比如说太阳从东边升起,太阳到西边落下,这是一个日常真理。第二个层面就是科学真理。我们知道不是太阳绕着地球转而是地球绕着太阳转,这是科学真理。第三个层面是价值真理,这就是我们讲的“青春就是真理”。真理的含义不是别的,就是价值真理,或者说就是生命真理,就是凡有利于生命的就是真理,所以这是我们这本书的一个主旨,就是“青春就是真理”。大家知道青春是指人生的一个时期,然而我们这里讲的青春只是借用青年人天然应有的一个状态。并非只有青年人才有青春。人生的各个阶段,他都可能具有这样一种状态。我把这种状态用几个原则来概括,我把它叫做“青春化原则”,就是包括单纯性(就是简单性和纯洁性)以及独创性(就是独立性和创造性)这几个原则。

关于“青春就是真理”这句话,是借用了海子的一首诗。海子的这首诗是这么说的,我把这首诗简单地念一下,他说:“青春迎面走来,成为我和大地,开天辟地,世界必然破碎。青春迎面走来,世界必然破碎,天堂欢聚一堂又骤然分开,齐声欢呼:青春!青春!青春迎面走来,成为我和世界,天地突然获得青春,这秘密传遍世界,获得世界,也将世界猛地劈开。天堂的烈火,长出了人形,这是青春,依然坐在大火中。一轮巨斧劈开,世界碎成千万,手中突然获得,曙光是谁的天才?先是幻象千万,后是真理唯一,青春就是真理,青春就是刀锋,石头围住天空,青春降临大地,如此单纯。”就好像当年海德格尔解读荷尔德林的诗歌一样,我们也试图来解读海子的这首诗歌。这就是海子所说的“青春就是真理”的含义,我觉得他这个含义跟海德格尔所说的“走出生命晦暗之境敞开自身”这个意义是相通的。这是我们在这本书开场白中所要说明的。

这本书一共有15篇。我们首先讲第一篇和第二篇,探讨一下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关于人生的意义问题,我觉得它涉及到的就是生与死的一个矛盾。大家知道莎士比亚《哈姆雷特》里面有一个著名的独白就是,“to be or not to be”(“生存还是毁灭”)这个问题?这是人生的一个基本问题,就是生死问题。这个问题莎士比亚自己做了一个选择,就是是忍受还是反抗或者斗争,这是一种命运,我们对这个命运是应该忍受还是应该反抗或者斗争。然后莎士比亚给了一个标准,这个标准就是哪一种符合一种高贵,我们就应该选择哪一种。他没有告诉我们,我们应该是忍受还是应该反抗和斗争,我个人觉得命运这个东西它有一个双重性。就是“命”具有一种必然性的特征,所以我们采取的一个态度就应该是忍受。但是“运”具有偶然性的特征,我们采取的态度是可以人为地通过反抗和斗争去改变。

孙晓静:所以人的行为,其实是在反抗和忍受的过程中不断地调节的过程,是吗?

程广云:它是一个选择,两个态度的一个选择,就是我们对于这个世界,到底应该采取一个什么样的人生态度的问题。当然这可能是各种态度中的两端,它在这两端之间可能还有n个选择,但是莎士比亚就给出了这两个极端:忍受是一个态度,然后反抗斗争是一个态度。大家知道关于人生我们还有一种描述,“运动就是生命”,“时间就是生命”,对吧?生命,当然我们都知道是一个过程,从生到死这样一个过程。生与死这样一种张力,它就赋予了生命的一种力度,所以我们有一个概念就叫做“生命力”。那么这个生命力是怎么形成的?我想用一对哲学概念来说明,它就是有限和无限之间的一种张力,也就是说每一个人都向往这个无限,但实际上我们的生命――迄今为止,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所以海德格尔有一个说法叫做“终有一死的人”。那么我们知道,萨特的终身伴侣波伏瓦有部小说,就是《人都是要死的》。海德格尔和萨特在这个问题上,他们是采取了两个态度,海德格尔的态度就是两句话:一个是向死而生;再一个是先行到死亡。萨特的态度概括起来是:置死亡于不顾。这是他们对于解决生与死的两个基本态度,也就是说在解决有限和无限的矛盾问题上,有这两个基本立场。

孙晓静:海德格尔是说死亡恰好是生命的意义所在。

程广云:对!就是赋予了它意义。萨特认为死亡是消解了它的意义。这两个观点正好相反。

孙晓静: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死亡的界限也许是可以突破的,可能只是时间的问题。如果死亡的界限真的突破了,那我们刚才说的那个“意义”,又如何来看待呢?或者这个“意义”又何去何从呢?

程广云:我知道你说的这个意思。现在有一个流行的说法是2029年就要突破的。我们先撇开这样一个具体的时间点。我个人认为从我们现在科技发展的这样一个速度来说,突破死亡界限,确实是可能的。突破死亡界限这个问题是很严重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可以说是颠覆了我们现有的人生观,也就是我刚才讲的这一切。所以我觉得这本已经出版五年的书,确实还有修订的这种必要和可能,那么这就是一个修订的点。假如我们人类突破了死亡界限,当然这一点是很复杂的,也许技术上可以突破,但是我们在资源上还会受到限制,可能又会推动我们去星际移民等等,这些科学幻想,我们就不说了。那么突破死亡界限以后,我们人类的人生的意义何在?其实我刚才提到的萨特终身伴侣波伏瓦写的那本书,她也是假定有一个人喝了不死药,他可以不死,当然还有一只老鼠陪着他。但其他人都得死,包括他娶的妻子,生养的儿女都得死。所以他这个人生就变得毫无意义,但这个可能有两点,我记得我们私下探讨的时候你也说过,就是说他可能不在于不朽使人生没有意义,而在于是说他孤独的不朽使人生没有意义。所以如果说人能够获得永生,那么他未必就会失去意义。

孙晓静:对!如果说大家一起永生的话,这个意义就可以重新再构建或者是在原有的基础上不断地往前构建。

程广云: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按照我刚才讲的意思,就是由于生与死矛盾的消解,那么生命的那种内在紧张,就是我们通常讲的生命力,可能会消解。如果一个个体,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是有限的话,他就会在这有限的生命中,去做一些事情来实现自己的人生意义;如果他一旦知道自己的生命是无限的话,我估计每一个人恐怕一天到晚就是睡觉了,可能就不会再去做什么事情。所以人生意义的消解这个问题啊,可能在这个意义上会呈现出来。当然这个问题还有待于我们再进一步思考。那么人生的意义问题,我们刚才把他解读为生与死之间的矛盾,或者说有限和无限之间的矛盾。人生的价值问题和人生的意义问题应该相对区分开来,如果说人生意义问题,我们把它解读为生与死之间的矛盾的话,那么人生价值问题,我认为可以解读为苦与乐之间的矛盾,或者我们可以这么讲,人生意义问题是个有无问题,人生价值问题是个多少问题。

讲到人生价值问题,尼采有一句名言,就是“上帝死了”。尼采正是在这样一个论断下,他提出了重估一切价值的问题。“上帝死了”,这句话我们通常应该把它理解为,我们对上帝的信仰消失。从文艺复兴开始,人们以为上帝死了以后我们人可以成为一个巨人,然后人类就开始自我膨胀,但膨胀到最后,我们发现就像一个气球升空以后爆裂了一样,我们发现我们变得一无所有。所以这也就是福柯紧接着做出的一个论断,就是“人也死了”,人也死了这跟上帝死了是内在相关的。正因为我们失去了对上帝的这样一个信仰,所以我们就变成了一个末人。这个末人呢,是跟当年有些人提出的初人是相对应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像斯宾格勒,像福山都提出了这样一个末人的问题。关于末人,我的理解,就是说我们现在几乎整个人类整体,或者说绝大多数吧,毫无信仰地活着,或者说我们没有真正信仰地活着。但是并不像叔本华讲的那样,我们没有信仰,好像就应该自杀,我们还是选择活着。然后尼采说人生无意义它就是意义所在。为什么韦伯讲价值中立?就是我们把意义,把价值这个东西放到括号里面,就是把它悬置起来,不要再去问了。但是我们还要活着。我们凭什么还要活着呢?那就转向一个责任问题,我们似乎是带着某种责任活着,这就是我们,我认为这就是一个末人状态。

孙晓静:您刚刚说到末人状态,是一个人类整体的状态。那么个体有突破这种末人状态的可能性吗?现在有流行新物种的出现。那么新物种的出现,它对于这个末人状态的突破会有所助益嘛?

程广云:新物种的出现,这可能就考虑到人工智能的一种最新发展。这也是我们写这本书的时候没有考虑到的一个问题。目前智能物种,起码在地球上,似乎只有人类。但是似乎很快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一些人造的智能物种,例如我们现在讲的机器人就出现了。以后可能俩人坐在一起,首先要相互搞清楚对方是自然人还是机器人。还有可能就是说,有些动物可以给它人为地输入这个智能,所以它也可能成为一个新的物种。当然现在还不是一个现实问题,然而是非常具有可能性的,一个具有现实可能性的问题。假如未来这个世界是这样的话,那么我想这个问题对我们整个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还有我们的这个伦理法律都会产生一种颠覆性的效应。就是说我们似乎要全方位地去思考,我们怎么能够重新建构起我们这个人类物种和将来可能出现的这些智能物种的一种新型的关系,也就是说,不是人际关系了而是超人际关系。然后这种超人际关系的形成,就使得,假如回到上面一个问题,我们死亡界限又被突破的话,那我们这个人生也变得完全不同了,所以我们这个人生的意义问题价值问题,已经成为一个全新的问题,值得我们再思考再探讨。谢谢!

编辑|卫莹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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