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笔记:未到立夏已入酷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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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东方
地球变暖不变暖不知道,但是本地的气候热得越来越提前却是不争的事实。五一的时候,还没有到立夏,气温已经连续几天超过35、36度,屡创历史新高,与酷暑季节无异了。
这,大概是厄尔尼诺或者焚风效应等等一贯的解释也解释不了的了。根本上可能还是北方植被少、降水少、长期形成世界上最大的地下水漏斗区以后,沙漠化气候的转化征兆……
不管什么时间点上到来的酷暑都是酷暑,都有酷暑之中对人确定的煎熬感。从颐和的春天里骤然到了酷暑中,让人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地再次意识到:人是环境温度的奴隶,人为了保持自己的恒温而不得不与环境温度做出或弱或强的搏斗;当超过一定界限的温度到来的时候,人便虚弱得如同巨人脚步下的蝼蚁。
这样提前到来的酷暑中,外面的气候对整个屋子的加温作用已经明确可感,人在屋中就已经像是坐在大火上的锅里。从上午八九点钟开始,温度持续升高,窗外白花花的世界即使有麦田的绿色背景,也像是有看不见的火苗在燃烧。虽然没有火苗,但是白色的烟霾已经笼罩了天地之间。热浪在一片含糊的雾霾中无孔不入地覆盖了一切,形成在地表和空中都带了沸水一样的沸腾线的热雾。
逐渐升温的过程对于恒温动物来说每一秒都很不舒服,升温的过程就是他们的身体不断采取措施抵御高温来维持自己固有体温的过程,消耗很大;什么也没有干便已经筋疲力尽,无力感是从外到内,逐渐变成一种精神状态上的慵懒的;来自的慵懒我们在亚热带热带的居住环境里经常可见,人们在大榕树下光着脚仰靠在从家里扔出来的旧沙发上,无所事事、有事而没劲儿去干地等着气温降低;让人感觉等着气温降低,就是它们唯一要干的事。
这种蒸笼式的升温对人的舒适感的扼杀是百分之百的,以至一旦下定决心抱着书本从顶层的楼上回到相对凉爽的楼下,真就有解放的狂喜。仅仅因为下面温度低一些。偏凉一些的气温对人来说太重要了。宁肯冷也不要热,冷是可以抵御的,而热则无处可逃。
在屋子里,距离窗口两三米都会被这热浪辐射到,热到人光着膀子也还是热的程度。热最让人难受的症状不是汗流浃背什么的,而是痒,刺痒;这里那里的痒,尤其是脑门和脖子、前心后背的一个个点上的刺痒。只要不刺痒,热一点也能忍受,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种要起痱子的刺痒。这种刺痒可以让婴儿哭闹不止,也可以让成年人抓耳挠腮、不能平静。
刺痒似乎是汗要出来又没有能出来之前的毛孔的一种激烈反应,如针扎一般。所以热的第一个感觉是痒与疼,针扎似的痒疼令人坐立不安、烦躁不已。
不再能从容地看书写字,先是不能写,后来不能看,最后只能干些体力活儿了。
住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时间收拾的很多角落,比如楼梯下面、沙发背上,都需要清理打扫。而且一个地方的清理打扫很容易就联系到另一个相关的地方,这样挥汗如雨地度过时间,最好地模拟了为了对付热的煎熬而进行的挣扎。
因为天气炎热而没有吃午饭,因为天气炎热而破例睡了午觉——在上午十点多正常地睡过一刻钟以后——而且是长长的一个小时午觉。在自己的作息习惯里,这是破例的,睡醒以后十分懊悔。
本来规划的度过假期的方式,是哪儿也不去;因为春天已去、因为疫情,也因为要做的事很多。感觉每一秒钟都有兴致勃勃、迫不及待的事情要做。这种感觉本身其实就已经是一种人生的佳境,没有想到能打断它的竟是气温。
如果没有阅读书写的话,如果从纯客观的角度看的话,一个人在这个环境一待一天,一待一天,真是有点不可思议。因为让人津津有味的东西并不在现场可以直观地看到的东西上,而在不可见的文字之间。现在不能阅读了、不能写字了,真就只剩下了人在一个小小空间里的蚂蚁团团转,真就像是客观视角所见到的那样乏味了。
好在脱离轨道的时间不过一两个小时,很快就又回到了原来的时不我待的忙碌中来了。但还是很后怕:一旦自己给自己制定与实施的人生内容与节奏被干扰,整个人就立刻六神无主、无处安放自己的灵魂了。
这样的生活是容不得一刻停歇和空档的,必须有满满的内容,否则人就会因为意义的丧失而茫然,身体也会跟着垮塌。每分钟都必须有事做,假如无事的偶尔休息、必须休息,也可以称为事的话。
炎热让蕴藉的生活、衣服里面的生活显了形。光了膀子的炎热一下撕去了人类保守的舒适,使身体和思想一起进入痛苦的停滞之中,逐渐地会将一切都让位给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热。
热使身体的唯一性凸显,挤占了精神空间;使原来丰富而短暂、不够用的时间骤然变得无限漫长。一切颜色、角度、味道都失去了往昔的观看兴致和存在的意义,先在自己头脑里焚毁了。
好在日落以后的夜风还是凉爽的,无异于一个即使在痛苦的漩涡中一般也一定会有的能暂时舒缓一下的桥段。而早晨,虽然雾霾下的天地含混,天气却似乎有点阴,所以还不是很热,这是给人证明毕竟还不是通常两个月以后才到来的酷暑季节的一点点惊喜。
于是到了通常的做饭时间,也没有舍得就去做。昨天那样热到人看不了书的难受再来的时候再去做饭不迟。宜人的时间和温度都太宝贵。
热使人不能安稳地作息,失去了灵魂稳定、心态坚实的出发点。一旦热度稍减,一旦找回了这个基础,所有的一切就又都回来了。人的坚韧与脆弱、人的一切都源于温度,人是完全依赖于一定的温度范围的,不仅肉体如此,精神也更是如此。
突然理解了古往今来,那么多人何以要去高山和大海度假避暑的意义:无他,仅仅就是要脱离开非人的气温、要让身心重回人在宇宙中在地球上的本来被赋予的舒适而已。
而能到高山、大海去避暑,那是多么令人向往;那几乎就是盛夏送给人类的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