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洪侠|“重睹此书,痛哉”
《余时书话》,姜德明著,四川文艺出版社1992年9月版。我收藏的这本为作者“两签本”,毛边本。
近日整理书房,屡有“发现”,或说“再次发现”。世人评价2007年智能手机的问世,称誉乔布斯是“再次发明了手机”。我突然在书房里发现《余时书话》,勉强也可以说是“再次发现了藏书”。
尤其是这本书还有故事,故事又很沉痛。书中夹有一纸,乃是亡友姜威多年前所写,用的是色香味居自用笺纸。其内容如下:
丁亥三月,余与OK先生、张清弟各偕妻西上拉萨,竭尽为夫之道,于立夏日撤退到成都休养生息,并谒大慈寺路三十号反动居,与读书界闻人冉云飞、龚明德二君晤谈甚欢。当晚席上,OK先生与龚君窃窃私语,话题当及龚君所编之书。OK因当场向余索是书,允以一部情色藏书票相易。案此《余时书话》系姜德明先生一九九四年夏季签名赠余,距今已十三年整矣。余当时即以裁纸刀逐页破之,通读一过,仍记其中记王孝慈、高长虹、潘伯鹰、白宁诸篇,所述书林掌故,已是今世读书人难得躬逢之雅遇矣。今从书柜最上层一角落拣出是书 拂去封面积尘,诵宝剑赠烈士之句,吟挥泪别宫娥之篇,持赠OK先生。《余时书话》自是得其所哉!
丁亥三月廿三日深夜
色香味居主人识
此则跋语中所称OK先生就是区区在下了。网络论坛初兴时,人人都有一个网名。某夜我在书吧正犯愁不知起何网名为妙,老板娘说你接个电话OKOK OK个不停,你一进门服务员就会过来和我说那个OK先生又来了,多好的网名啊以后就叫OK先生吧。自此我就在“闲闲书话”OK了好几年。遥想2007年春,姜威、张清和我各带家眷游拉萨。三位女士出发前个个豪情万丈,众口一词,说我们兄弟天天喝酒熬夜,身体一个更比一个差,到了拉萨,肯定高原反应,争相倒下吸氧,要仰仗她们照顾才能逃出生天。兄弟三人自知老婆们言之成理,不好反击,只好嘿嘿傻笑。谁知入住拉萨酒店不久,一女士率先奔往住院吸氧。正自认倒霉、面露惭色之际,又来一位。凌晨未到,三女士已在医院集合完毕。我们只好分头照顾,嘴上嘲笑她们大言不惭,心中暗暗叫苦,知道这西藏之旅恐怕未到半途而已废之。果然,三天之后,大家说罢啦罢啦,什么可可西里三江源,撤到成都吃火锅去吧!这就是上面姜威那段跋语中头几句的“本事”。
《余时书话》出版后不久我就买来读过了,还写了一篇短文发在《深圳商报》上。那时我已到了深圳,在商报工交部做“外引内联”记者,和姜威也才认识不久。成都龚明德正是《余时书话》的责编。那年在成都我和他是初次见面。姜威说我和他“窃窃私语”,我说的一定是和《余时书话》毛边本有关的事。我说我很喜欢毛边本,希望明德兄能转让一本给我收藏。明德说毛边本当年只做了几本,都十几年过去了,哪里去找。此时姜威开始得瑟,说自己不仅有一本还是作者签赠。这才有了我用一部情色藏书票换他那本《余时书话》毛边本的事。情色图书是姜威“专藏”之一,他一听我有“好东西”与他换书,当场答应,回来后即翻出书来相赠,且另纸写明来龙去脉。此刻我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我给他的是一部什么样的“好东西”?我又是从哪里得来一部情色藏书票?
姜威2011年11月因病去世,再过两个月就到了他的10周年祭日了。他走后一个多月,2012年的1月,去北京参加图书订货会期间,我特地去姜德明先生家拜访,带去了当年他签赠姜威的《余时书话》,告知他有关姜威生前身后的种种 ,希望他再在扉页写句什么话。他写道:
重睹此书痛哉与姜威兄竟无一面之缘
姜德明 二〇一二年元月
原来姜德明先生没有见过姜威。一九九四年是谁替姜威求来的签名本?忘了问德明先生了。
这就是《余时书话》作者“两签本”的来历了。前后相隔18年,获赠者未到知天命之年竟抛书远去,能不痛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