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学兴起之前,所有关于「我们从哪里来?」的思考和回答都是凭空玄想。最无耻的回答是:我们打来处来。
组成生命的必要元素,最初是从无穷宇宙中的至暗之处形成的,它们出自大爆炸,在恒星内部被孕育转化,也就是说构成你皮囊肉身的物质十分古老。
以碳和水为物质基础的生命,是我们唯一有所了解的生命起源和组成形式。包括碳和水在内的、构成人体的任何一种化学元素在可观测宇宙中的每一个地方都很常见,但只有地球为这些元素最终整合为生命提供了基础条件。
宇宙的年龄大约为140亿年,而地球在大约在46亿年前,于内太阳星云中悄然形成,随后开始慢慢发育。
如果我们愿意以拟人化的文字描述这个阶段,我们不妨认为,这是地球在为生命的孕育做必要的准备。
有证据显示,在地球形成后不超过12亿年就已经有简单的生命体出现在地球的海洋中。
但在随后的30亿年中,都不存在像细菌这类简单生命体以外的生命形式。
直到5.42亿年前的寒武纪,复杂的生命形式才开始爆发出现,其异彩纷呈令人眼花缭乱,对的,就连眼睛也都是在这个时期才出现的。
所有复杂生命都有同一套细胞特征,这昭示着地球上复杂生命可能都拥有一个共同的祖先。
类人的智慧生命直到400万年才出现,现代人类10万年前才出现,这样的演化在地球上46亿年的漫长岁月中绝无仅有地只出现过一次,人类在空荡荡的宇宙中孤立无援。
而后又发生了无数次极小概率的巧合中的巧合,你才能端着手机读到以上的文字。换句话说,哪怕你是人类世界中最笨的那个,你也已经超越宇宙间的万物太多太多。所有地球上的生命,都是在利用质子梯度供能,生生不息的氧化还原反应之火驱动着所有动物植物的生命周期。为了种群的不朽,复杂生命最终都在自然选择的压力下选择了有性生殖,只有有性生殖才能一边积累有用的基因,一边剔除无用的基因。但这就给生命体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因为终其一生,所有的生命都要倾尽全力地去寻找交配对象。为了驱动性行为的发生,自然的伟力赋予了性行为以巨大的快感。于是,生命也可视为一团生生不息的欲望,生命不息,则欲火不灭。造化弄人,有性生殖产生的下一代的基因组会重组,他们是全新的生命,他们是宇宙之子女,不是原版的100%还原拷贝,所以即使强强联合的生殖,也不代表必然会生出如上一代一样优秀的后代。人类的历史不过区区几千年,相比于宇宙的历史,我们所知道的人类历史上的每一个事件每一个暴君每一座建筑,它们的存在时间都只是石火光中的短暂一瞬。正如生物体的基因组只能反映演化史的风云变幻,无法预测未来,人类对自身历史的研究也只能总结似是而非的规律,但无法应用这一规律准确无误地预测明天。长远看来,人类历史的终章当然是万事皆休,连同地球上所有的生命一起灰飞烟灭,因为太阳将膨胀为红巨星,地球的大气和海洋都会消失,地壳最外侧的数千米将被气化吹散,化作太阳遗骸星云的一部分。所有昔日构成生命的原子,也注定将回到宇宙中,未来将再次变成浩瀚星辰的一部分。但未来还有几十亿年的时间,人类的文明最终能发展成什么形态尚未可知。可如果人类的未来是不确定的,我们要为着什么目标去奋斗呢?我们应该为了一种不辜负宝贵的智慧生命的价值观去奋斗。有智慧的生命是宇宙集中了全部的好运气赠给人类的豪礼,我们又怎么像其他生命那般只在本能欲望的驱动下觅食和交配?我们要守护有限的短暂的人类文明,我们要推动现实世界朝向更美好的理想世界演化。但没有人会承诺这样的努力会带给人类以宿命般确定的美好。也正是因为未来是不确定的,所以我们的奋斗才有意义。倘若未来注定有个一片光明的理想世界,我们就可以放弃奋斗,静待其到来就是。或者未来一定是玉石俱焚万劫不复,我们又何必去做徒劳无功的努力?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勇气固然值得讴歌,但谁又敢说当事人不是怀着微弱的希望才不向命运屈服呢?回望之前的数千年,仿佛今天的幸福生活是当年积累的必然结果,这很有可能是人类一厢情愿的总结和妄想,原因的原因不见得是原因,结果的结果不一定是结果,世事如棋,谁能在拱卒的时候就料到将军的一步?太长的因果链条无法复刻,无法假设的历史不等于有唯一的历史必然。历史的不确定性,意味着没有什么先进一定战胜落后的客观规律,否则更邪恶的暴秦就不会灭掉六国,更落后的蛮族的铁蹄就不会屡次三番践踏华夏中原。无论在中国还是世界,文明被野蛮征服的事情都曾多次发生过,就是在当下,尤其是今年,在我们耳闻目睹了那么多的邪恶摧毁良善,阴暗遮蔽光明,愚昧埋葬理智,群氓撕裂精英之后,我们哪里还敢说好人一定有好报,世界潮流滚滚向前?文明的进步需要靠人们一次次的正确选择和艰苦的努力,更多的时候,还需要千载难逢的宝贵时机。时机虽在天,而谋事则在人,倘若我们因为太过悲观而放弃必要的努力,那么不要说未来不会朝向我们预期的美好的方向发展,就是已经取得的文明成果也不见得就守得住。就连最亲密的情人,如经营不善,不也分分钟会变成陌路么?我们有什么理由会觉得人类文明的成果会比爱情来得更牢靠呢?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是整个人类世界必须联手应对的灾难,不是某一地一族崛起的良机,任何人都不必急于宣布胜利,抗疫还未到终章,人类族群是一个命运共同体,面对传染病时尤其如此,除非所有人都安全,否则所有的人都不安全。达吉斯坦国立医科大学为因抗击新冠疫情而去世的医护人员立的一座纪念碑,主体是一位累了休息的医务人员形象人类与病毒原也可以追溯到共同的祖先,未来也将长期共存相爱相杀,在我们躯壳深处基因组里那31亿个碱基对中,有超过2.5亿个碱基对是古老的逆转录病毒感染人类祖先后的遗迹。我们回望的历史,就是祖先曾面对的现实和未来,而我们迷茫的当下和未来,也将是子孙后代回望的曾经。孔多塞在流亡期间还坚信「有朝一日阳光照耀下的人都将是自由人」,今天的人类面对的世界无疑要比孔多塞时代自由进步了许多,但世界还不够美好,或者说,并非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仍然可以更好。我们焦灼,我们痛苦,并不是因为世界忽然变得更糟,在更多的时候,是我们变得比前人更加敏感。祖先们司空见惯的种种不公不义不自由,有些于我们而言已变得不能忍受,所以我们要掰开扼住喉咙的手,掀掉踩在我们头上的脚。穷则兼济天下,我们在为个人奋斗的同时,往往也是在推动整个族群的进步,这是大智慧、勇气和担当,而独善其身的实质不过是窝窝囊囊的随波逐流。生命是永恒黑暗之间的一刹那光明,地球是悬浮于茫茫宇宙间的一粒蓝色微尘。人类的一切情欲和仇恨,一切劳动、生活和享受,每一个智者和蠢猪,每一位船长和海盗,每一个坠入爱河的年轻人,每一位扶老携幼的中年人,每一个政客和圣徒,每一位情种和人渣,都行走在这粒微尘之上。读到这篇文字的每一个血肉之躯的你,终将避免不了要步入那遗忘之原消失在永恒的黑暗之中,那源源不断的电子流将如滔滔江河之突然断流,彻底归于安息,而构成我们身体的全部原子,在我们的身体彻底灰飞烟灭之后,它们彼此之间的缘分也到了尽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缘尽时,这些原子也将各奔东西,重归大地母亲的怀抱,再次奔赴下一个生命或非生命的轮回。事实上这些原子远在尚未于我们的身体里集结为智慧生命之前,也早就无数次地被数不清的生命形式多次循环利用过了,无可奈何,我们终将陨灭,连同肉身和灵魂,但似曾相识的它们将继续在物质世界轮回,直到宇宙「生命」的尽头。读到这里,如果你开始对人生的意义感到虚无,那么我的目的就达到了,相比于宏大的宇宙无尽的时空,区区凡人那短暂的痛苦何足挂齿?所以,当我们不幸遭遇痛苦时(这是一定会发生的,比如生离死别),不妨从这粒微尘中跳脱出来,以一种超脱去对抗痛苦的煎熬。但当我们徜徉于幸福和快乐时(这就不一定会发生了,比如你睡到了意中人),则不妨完全沉浸下去,忘却辽阔的宇宙漫长的历史和人类不朽的使命,此时此刻就是永恒,此地此人就是宇宙,我就是全世界的中心,我就是宇宙终极的价值和意义。新的一年即将到来,但永恒无尽的时间不会因此而割裂,我们不会停止向前的脚步,为了我们的所爱更幸福,也为了让恨我们的人更憋屈,请抬头挺胸,昂扬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