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鱼
月光下的鱼
那是上大学时的一年暑假，同学晓兰邀我到她的家乡去玩儿。因为我从小一直生活在远离河流、湖泊的地方，对于大片水域总是充满着无限的想往，而她的家乡就在白洋淀边，所以我非常愉快地接受了她的邀请。当然，我之所以要接受她的邀请，还有另外一层少男少女都众所周知的原因。
我在晓英家住了五天，而令我至今难以忘怀的，当属那个美好的月夜。
那天吃过晚饭，她带我出了家门，步行百余米，就来到淀边。天还没有黑下来，但一轮圆圆的满月已经从东方升了起来。放眼望去，渺渺茫茫的淀水波光粼粼，绵绵延延的芦苇婆娑起舞，徐徐而归的小船悠悠荡荡，满载而回的渔民喜地欢天。此情此景，使我不由想起孙梨的小说《荷花淀》来，这就是水生和水生嫂的家乡吗？真是太美了！
“美吗？”
“美！真是美极了！”
“一会儿我带你到淀里，月光下的白洋淀那才叫美呢！”
“是吗？”
月亮渐渐地升起来了，我们俩乘上一叶小舟，沿着芦苇间曲曲折折的水面，慢慢地向淀里划去。
眼前是荡漾着妩媚光彩的水面、摇曳着纤纤身姿的芦苇，耳畔是双桨划水的声响、虫鸟婉转动听的音喉，飘入鼻孔的则是一种从未闻到过的清新爽凉气息。
我陶醉了！在这宁静的夜晚，在这如洗的月光下，在这如画的水乡里，和一位你暗恋已久的姑娘，荡浆在宁静、妩媚的水光里……如果是你，能不和我一样地陶醉吗？
突然，随着“扑通”一声水响，一片水花扬洒在我的脸上，在我模糊的视线里恍觉一条白白的东西从船边跃入密密的苇丛。
“哎呀！什么东西？”我尖叫一声，一下子抓住她的衣襟。
“大惊小怪！那是鱼呀！”她嘻嘻笑着，不无得意地说，“白洋淀里到处都是鱼，不信？你仔细往四处瞧瞧！”
我的脸上有一种灼烧的感觉，也一定会很红吧！一是因为自己方才的胆怯，更是因为抓住她衣服的刹那带来的异样感觉。我连忙撒开晓兰的衣服，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借着月光，仔细地听着，凝神向四周望去。果然，前前后后，远远近近，不时有一朵朵水花激溅而起，同时一阵阵清脆的水响也飘扬过来，这声音忽大忽小，此起彼伏，别有韵味，就像一首动人的交响乐。不时，还能看到那鱼跃起时白亮的身姿呢！
“鱼！白洋淀里的鱼！”我想起在她家晚餐时鱼的美味，不由地咂了咂舌头，咽下了一嘴口水。
“怎么？还没解了馋？明天，我还给你做鱼吃好不好？”她一定是感觉到了我嘴里的动静。
“要是天天能吃上你做的鱼，那才好呢！”我的话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得美！将来……将来，让你的媳妇给你做吧！”说完，她吟吟一笑，沉默了下来。
我的心咚咚地跳着，也不再说话。
又划了一会儿，她搁起双桨，把小船停在了一处比较开阔的水面。这是一处幽静的水面，倒映在水中的月亮被悠荡的水波扯成点点缕缕的斑驳碎影，闪烁着熠熠的诱人光彩。一阵阵清风穿过四周的芦苇，发出阵阵悉悉索索的细响，给这片水面增加了一种神妙的色彩。
她随手扔给我一样东西：“游泳裤！你的！”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脱去粉红色的连衣裙，随着一道优美的弧线和飞溅而起的水花，她一下子就跃入水中。原来，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穿上了泳装。
我没有下水，坐在船舱里望着她。只见她忽尔挥动纤臂，忽尔舒展细腿，忽尔仰卧水面，忽尔伏潜波底，变换着各种泳姿，自由自在地在水中嘻戏。在明亮的月光下，在白洋淀的水波里，我蓦然发现平时看似瘦削的她，浑身上下曲线毕露，有着丰满迷人的身体，洋溢着一种青春性感的活力。她游泳的姿态也是那样的优美，就像神话传说中的美人鱼！
我不由地又想起孙犁的小说《荷花淀》来了，我幻想着她就是小说中的水生嫂，而我就是小说中的水生了。想到这儿，我的心不由怦然而动，脸也似乎羞红起来。
“快下来呀！在咱们文学社里，除了我，就你游得好了！”她招呼道。
是啊！虽然我的家乡没有可以游泳的地方，但在大学的泳池里，我还是学会了游泳，而且称得上泳池里的姣姣者，当然这里面有她的功劳。
于是，我换上泳裤，也跳入水中，向她的近旁游去。
就这样，我们两个你追我赶，说着，笑着，开心地畅游在这片芦苇环抱、清波簇拥的水面上，沐浴在微凉又满是月光的白洋淀里。
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因为我的心里本来就存在一丝龌龊，突然，我一把把她拽向我的怀中，捧住她的脸，就向她的嘴唇吻去。她很快地用手捂在了我的嘴上，“吁”地一声，摆了摆手，然后猛地一推，像鱼一样滑滑地挣脱了我的束缚，一下子潜入水中，好久才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露出水面。她笑着向我挥了挥手，喊道：“你坏！不许你这样，我带你是来看白洋淀的！”
当时，我真是羞愧极了，一下子没了兴致，回头向小船游去。她也似乎感觉到什么，也慢慢地游到船边。我们再也没有说话，默默地上了船，穿好衣服，把船划到岸边，回到她的家里……
开学后的一天，她在校园里遇到我，对我说：“本来，那个晚上十分难得，我还想带你去看荷花的……后来一直下雨，到走也没带你看成……”
望着她，我心中充满了懊恼和后悔，仿佛自己深深地伤害过她一样，满怀歉意地说：“那天，我真是……不知怎地……唉！实在对不起……其实……”话未说完，我就低着头匆匆地离她而去……
那时的大学，谈恋爱的非常少，虽然我心里非常喜欢她，但直到大学毕业，各奔东西，我也没有向她挑明过。后来，我们失去了联系，直到我们都成了家，才在一次同学的聚会上见了面，临分手的时候，她给了我一封信。
信中有一句话是这样写的：“我知道那次你没有说完的话，其实……其实你非常喜欢我，对吗？我也告诉你，在我心里，其实也非常喜欢你！你后来为什么总是躲着我？为什么不敢大胆地对我说一声‘我爱你’呀？我一直在等待，也一直没有勇气向你倾吐我的心声，我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呀！”
看完信，我狠狠地煽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我想，既然我们都已成家，都已经找到自己的幸福，那么就不要再打扰彼此，还是默默地祝福彼此吧！
曾经埋在心底的爱已烟消云散，无可挽回。但无论如何，我也忘不了那个白洋淀的月夜，忘不了那月光下的鱼，还有那——月光下的美人鱼……
作者:江流舒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