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威先生》：今天，你怎么写华威先生?

文/ 土城

大家好，我是土城，欢迎收听早茶夜读，今天我们继续读《华威先生》。

《华威先生》写在1938年。80年了，不少华威先生还是逍遥得很。就是说，你今天看到的华威先生，80年没变。不是因为老套，而是各个时代的华威先生就是那副调性。

华威长得很脸谱化，却栩栩如生存在于我们周围。相信稍有阅历的人，都见过华威先生——他爱开会，以开会为工作。在华威看来，开会就是工作。

“神经病！”有时候，你看着他可笑的样子气愤得要爆粗。是的，你肯定觉得他有病，在心里骂过他不止一次，可是，有时候你还不得不向他示好，因为他多少有点权威，这权威来自于他的身份。他有病，不在于爱开会，而在于他装腔作势不干人事——他喜欢权力带来的感觉，而无意谋求做点正事。

对这么一个贪慕权力、爱慕虚荣的小官僚，怎么刻画才好，怎么写才像？回忆一下，在曾经的酒局上，会场上，工作中，你肯定见过他。对这么样一个人，你该怎么写他呢？

我想，首先，你多半会像张天翼先生那样，写成喜剧，或者滑稽戏。而只要写成喜剧或滑稽戏，如果你去写华威，肯定也像张天翼先生那么去写。

这可不是嘲笑张天翼不高明，而是他太高明，他就像一个写好了代码，这个代码是通用的，比别的代码更直接，更简洁，符合乔布斯说的美术设计原则——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首先，在叙事上，你也肯定不会直接去写一个完整的故事。写一个完整的故事，太不喜剧化了。截断正面全景式描述的念头，更能把脑子里构造的形象强调出来，你要会把握特点，把握片段，不要抱有正面、平铺直叙的方式去写。那样你会写成正剧，华威可不能成为正剧。

再具体一点说，你肯定还像张天翼先生80年前那样，选择几个会场侧面去切入，在短短的篇幅里，保持一定的跳跃性。每个地方，不要写完整了，完整了就冗长、失真，关键是还无趣。华威说话，大部分是自言自语，不要给他安排一个对话者，不要让他完成一个有头有尾的表演，你是导演，要随时喊“cut”，别让他浪费镜头了。他喜欢出场，喜欢退场，可不喜欢完整的局面，你作为创作者一定要心狠，记得多喊“cut”。

记住，你也不是在抹黑一个人。你只是用了一个“框架”，把那些该打光的地方打光，无关紧要的地方，不能突出他可笑性格的地方忽略。这样，框架内的东西才突出了。也就是说，你展示的华威先生，其实还是他的本来面目，你没有添加东西，你只是减少了东西，显得添加的东西很突出而已。

这就是张天翼写的代码，80年后，这个代码还能用。

我相信你写的时候，也深深记住这个原则：华威还喜欢掌握主动权。“你应当叫我‘威弟’”，“我们改日再谈好不好”“叫我参加意见”“我恨不得取消晚上睡觉的制度”“只容许我在这里讨论十分钟”“抱歉得很，我要先走一步”“我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谈这件事”“我因为今天另外还有一个集会，我不能等到终席”“对不住得很，对不住得很：迟到了三刻钟” “但是我在台上一开始演讲，一看——连你都没有去听!”……

一个可笑的人，就是这么个代码，把“我”挂在嘴边，把暗示自己很牛，而其他人都是陪衬。

最后，我想你还应该看到华威先生权力背后的脆弱，但这种脆弱在他的可笑面前不太显眼——毕竟那是他自己都想隐藏的事。所以，你今天你写华威先生的时候，记得要更敏感一些，捕捉到张天翼先生在代码深处埋藏着一点点的“忧伤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