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田雅集诗文选
遠山之巔，星穹之下。
邂逅君子，温其如玉。
（题字 史大作）
河鲤有籍，豫竹有苞。昔从青春，忽焉双毛。今营轩圃，结笥剖瓢。有怀君子，长醅春醪。四月双延，何托幽弦。别君盈载，新月如笺。左钓潴龙，右市于干。载禾采葑，饮啄有园。村蔬乡馔，黄杏枚盘。效之东坡，候君西田。
编者按：庚子芒种，豫中诸友有濮阳西田晴雨村舍之会，得诗六十余首，文赋联八篇，今择其要以刊之。
雨窗读子春、舟子二君西田雅集诗并步其韵
宿酒梦醒来，暑雨正漂洒。洗目澄清观，情肠同高下。那日看黄河，心潮如奔马。复聆指上琴，桐音落静瓦。开坛厌从俗，论诗寄骚雅。西田得暇会，一闻三补寡。美人扇底风，新凉盘中泻。沉沉夜气清，沥沥虚窗打。再吟二子诗，知其使性野。未必羡少年，不堪是游冶。
答西田雅集扈兄超峰见寄
我笑老来拙，君怜我鬓蓬。论交还似旧，问世有穷通。有酒常招客，除诗不课童。西田才一别，便想再时逢。
庚子芒种濮阳西田与濯缨子春紫翁超峰丁梦秀玲舟子如如建东诸子夜饮
皎皎麦秋月，蒸蒸梅雨云。薰风涵暑气，绿草掩浮尘。心净三千界，籁生十二辰。古来同此饮，能有几多人。
庚子芒种濮阳子春晴雨村舍初成招饮诸子车途口占
濮上遥千里，车行恁半天。相逢谁白首，一笑我红颜。携酒随时有，吟诗尽日闲。西田晴雨处，深树鸟关关。
贺新凉
庚子闰四月十五日西田闫子春晴雨村舍与诸子狂饮
豪兴须狂饮。算今宵、吟壶敲断，醉来高枕。换羽调商纤裙舞，饮复饮兮堪禁。只沉寂、夜凉风沁。试向中庭明月问，偏月梢、无梦能安寝。晴窗白，纱如锦。 千般万事一樽审。念西田、子春刀俎，濯缨茶品。楼角沉沉光渐渐，更转市嚣声噤。留半盏、紫桐红葚。谈笑生涯应自量，一杯杯、且莫颠狂甚。消得是，情如禀。
闻濮阳闫震经营老宅将成
羡君老家有土田，新修故宅傍濮川。垣墙粗围三五亩，栽竹种树引风烟。我先老时君后老，同尊陶潜为古贤。五斗米为终生俸，临老不愁吃与穿。城中朝夕尘埃起，高车大马走联翩。不如归卧茅檐下，晨听鸡鸣桑树巔。暇时便访遽伯玉，或同南子调丝弦。孔子一去二千载，卫风大雅赖君传。濯缨轩主好由房，久被疫情困在乡。茶饭不思日昏睡，见君新宅之图眼放光。擦吾车兮洗吾马，插吾旌旗裹餱粮。旁人若问将何去，北行来访闫濮阳。
罗濮道中
罗山北上一车轻，列国周游正返程。欲采卫风应未远，桑间濮上有回声。
注：孔子周游列国，首往濮阳，终至罗山。
老宅夜宴
我豫十馀子，西田夜宴开。笑围青玉案，高举夜光杯。过境雲留住，翻墙月进来。姮娥亦风雅，肯与醉人陪。
晴雨村舍听胡渭清先生弹琴
师旷携琴至，理弦夫子家。阳关辞旧雨，飞雁度平沙。醉似春闻鸟，飘如夜泛槎。墙头明月在，已探半身斜。
过瑕邱
我来稽我首，帝舜古瑕邱。大野平铺展，长河横泛流。斗争成结局，禅让枉开头。多少英雄血，凭栏叹未休。
满江红·濮阳观黄河
好大黄河，从前古，奔来不歇。如长剑，劈天划过，地平为裂。走水排沙分两岸，连天到海如双阙。有人云，此系一长长，真龙脉。 龙也罢，休猖獗，虫也罢，休卑怯。便常时若此，和颜悦色。莫许又成山海怒，休教重作蛟鼉烈。愿从今，只共旧渔樵，从容说。
西田雅集夜宿故人庄
麦黄才半刈，雅集到西田。戴笠像农隐，敲棋类野贤。难能贡时献，何不许清圆？夜月光堪接，深杯醉惠连。
西田赏月行
西田之舍辋川居，西田之哺御龙厨。麦子新登芒种日，诸子欣欣争就途。刻期遑论道里远，一时便集晴雨庐。庐壁颇悬北海字，庐檐亦挂南亩锄。场圃筑就三分国，竹篱摆开八阵图。主人捧月善汲引，清光如瀑复如壶。鼓腹吸得甘澧水，便教幽人征不起。嫦娥底事逾墙垣，隔着疏桐捋紫蕊。酒似流辉吸不停，光似琼浆泼难止。有酒其必对月欢，有月其宜对酒喜。但期酒月并诸公，揖坐称觞无穷已。我且考槃坐山中，月渺渺兮意蒙茸。安得载酒兮置月宫，把臂诸子兮醉临风。
赴西田雅会
方公邀邺下，携手赴西田。耕读宜晴雨，歌行须管弦。擎杯堪一醉，回首已千年。莫羡兰亭雅，卫风应有传。
西田雅聚再逢立震兄
风流追慕久，五载又重逢。一曲惊天籁，三杯醉卧龙。银丝存旧雨，白马觅遗踪。采菊西田下，飘然思仲公。
探访公西集孔子学堂
卫风久寥落，大雅复难寻。学堂存圣训，书屋动高吟。闻道争朝夕，求源证古今。
耳边声朗朗，振玉赖乡音。
定风波 濮阳晴雨村舍雅集兼寄与会诸子
月落西园竹影斜，酒杯不负好年华。晴雨南窗堪寄傲，昏晓，子春村舍乐为家。
书剑风流今又是，魂系，考槃在涧应无邪。市井繁华非我愿，谁伴？诗心有待共云槎。
巫山一段云 听胡渭清先生抚琴
一曲阳关叠，闻之欲断魂。西田村舍月留痕，高歌独不群。 妙指轻轻下，绕梁三日新。花间醉卧入迷津，羡尔似仙人。
濮东消夏
西田有逸才，晴雨宴方开。酒美三生去，琴幽一梦来。月明知我意，诗古悦君怀。最爱黄河岸，天高地作台。
大集古镇
亭上浮云古镇游，江山渐远待从头。繁花笑我何须梦，我笑繁花梦已秋。
晴雨村舍
篱笆从影月从楼，因陋就闲残梦幽。有曲有诗还有客，无风无雨也无愁。
公西集村
前有先贤后有亲，红尘最美在乡村。风情如画黄河梦，民是黄河心上魂。
孔子学堂
春夏秋冬一梦间，孜孜不倦若神仙。谁能赐我双飞翼，怀抱山川共枕眠。
冀鲁豫军区纪念馆
饮马湖边侧耳听，清风拂梦客盈盈。乘凉恨不生辰早，复我江山何必卿。
濮信安南四阳诗友聚
欣逢芒种日，濮上约君来。门板拼桌面，时蔬上饭台。棋琴三雅士，诗酒六奇才。月兔翻墙过，清辉洒梦怀。
诸子西田雅会
西田消溽夏，诸子踏歌来。曲绕云天月，酒酣晴雨台。此间虽老舍，往者尽贤才。依旧农家好，衡门为我开。
西田和诸友
旧瓦老房椽，风清有洞天。栽梧南埂上，种豆北篱前。茗香琴韵里，酒唤竹林间。 窗含冰玉月，妙哉小西田。
陪四阳诸子访瑕丘
登高值孟夏，信步古瑕丘。帝舜功犹在，黄河水自流。千年承伟业，一禅颂春秋。暮鼓晨钟里，烟霞万象收。
访公西集二贤祠
仲尼居卫地，往事若云烟。尽道三千客，先知七十贤。仁哉西子华，孝也闵公骞 。美在同乡里，行知一脉传。
西田诸子相聚感怀
共好同衿袖，诗坛一寸心。举觞尊刎颈，倾盏为披襟。我唱高山曲，君弹流水琴。至今星斗夜，千里梦知音。
次新桃西田韵兼寄诸子
待君西田村，明月漫挥洒。采蕨南亩间，醅酒红榴下。星河幻棋局，流光如野马。更闻七弦急，斜雨击层瓦。浮生各自误，辗转寄骚雅。琅璆本同心，戚戚孰云寡。月兔过桐巅，月苗千里泻。轻剪一片月，拈韵临窗打。青我萧散襟，怀君性从野。如唤仙人来，扫花同艳冶。
再叠前韵次仲公新桃子云
君去西田后，飞雨久飘洒。鸭次亭阶上，水周诵堂下。昨复梦君征，河广走龙马。晨起唤砑笺，松烟趁砚瓦。列坐称棠棣，好年与尔雅。翻倒壮士心，何计岁丰寡。入夜黄粱熟，明月杯中泻。斗酒添一瓨，鸣琴叠三打。谩道阴阳炙，绮兰本宜野。陌上缓缓归，浑然忘踊冶。
闰四月十五夜，皓月当空，于余旧宅晴雨村舍听尹兄立震吹奏葫芦丝
仲公丹水住，归去弄胡笳。一世青衫客，满头雪苇花。低吟柔凤尾，弹指动高牙。不效楚琴碎，同浮明月槎。
庚子夏余整理旧宅榜以晴雨村舍，继传图豫社群议邀豫中诸子雅集，会期未至濯缨兄竟已拈成诗文数篇，捷才如斯，高情立见。次韵以谢并呈豫中诸友。
尝邀豫中社，十载宴犹开。曲寄沧浪调，心期白玉杯。神寒坛坫渺，野阔羽人来。曾断西园梦，谁思老杜陪。
公西集
公西集继圣人衣，泮水生澜忆旧闱。人到黄河心更乐，风乎舞浴咏而归。
明月行
庚子芒种，值逢农历闰四月十五，余邀豫中友人于濮阳西田雅集，与者邓州仲公，南阳幽梦逸韵、勉仁斋、如如公子，罗山濯缨轩，滑州考槃在涧，安阳马颊河、江南，濮阳槐荫居士、文重、幸运、子云。另有光山鸿雁于飞自浙西制诗遥贺。
明月照彻晴雨亭，麦秋时节迓君行。归仓颗粒皆饱满，红榴欲放夜分明。饮者不醉明月醉，穿云摇树舞空庭。纵复琴笳宫羽变，闻之谩道暗恨生。村夫村妇寻声至，村童喳喳共风清。歌者声袅袅，弈者斗石枰。诗者击节缓，画者逞丹青。人之相过百年内，何幸朗月照壶冰。珊瑚击碎亦何惜， 对酒当歌明月行。
西田雅集
青门傍日斜，深巷望人家。植翠清如水，隔帘香入花。无才堪炼石，有客自弹笳。怀此斯文地，夜阑听麈茶。
西田雅集作
布谷声中暑气新，帝丘故里念如茵。交游难得初倾盖，问道还须老斫轮。 夜半飞觞同月醉，年来赋笔与谁邻。莫辞更作高山曲，晴雨亭前一拂尘。
鹧鸪天
小麦初收杏子黄，南风吹我到龙乡。澶渊早识昆吾子，濮上新修晴雨堂。 烧野菽，烤肥羊。些些妙趣入濠梁。嬛娥却顾疏桐上，水袖挥来一地霜。
访二贤祠
访贤濮水畔，问道古村旁。参差见松柏，苍翠掩庙堂。焚香叹寒士，芦衣何可伤。兼拜公西子，侃侃世无双。哲人七十二，名教列同行。长怀忠恕道，孝悌未敢忘。
过瑕丘
树深平野阔，钟寺忽生丘。禾黍朝天礼，黎元击壤讴。虚心归远近，昭德抚亲雠。幸得寻斯地，流光效古州。
晴雨村舍雅集寄昆吾子
一朝怀旧雨，三径迓新晴。用舍俱堪适，春秋自可营。观伊大夫第，逊我小蓬瀛。况有诗人约，聊为月旦评。
西田雅集呈诸君子
我入西田村，诸君正潇洒。裁纸作手谈，摇扇文窗下。开宴炙肥羊，论诗策天马。酒酌晴雨亭，月浮鸳鸯瓦。主人闫子春，名重且博雅。长身歌古调，闻一不为寡。继而有琴师，理弦如玉泻。恍觉秋风来，似听白浪打。万化于斯足，大美常在野。蟾光慢流转，更与同游冶。
再用西田雅集韵和闫公、仲公兼寄诸君子
谋身常自苦，经年不脱洒。一朝游西田，如归南山下。棋盘落乌鹭，蒲扇引风马。传杯待圆月，琴歌时震瓦。庭中十余子，执手皆俊雅。倾言未足惜，持论世间寡。檐树且参差，清光任舒泻。鼓腹共君饮，猛酒仍堪打。琼楼非所安，何似投草野。比邻而吟咏，日日相融冶。
与诸诗友消夏濮阳昆吾子处
兰亭尽日会群贤，诗酒狂歌成醉眠。一笑相逢真梦境，不知身世是何年。
又
相逢何似酒中仙，相契何如流水前。我欲买山成旧隐，白云深处着青莲。
截稿日作此拙句用西田雅集韵
终岁复营营，安得肆潇洒。偶蒙君子约，醉卧西田下。醒时万事非，醉后从白马。挥手向明月，清光时在瓦。惜我非陈王，不能作大雅。一斗分无多，用时常患寡。诸公皆捷才，潘陆杯中泻。为句余何难，篇成不堪打。今日诗虽成，将以投草野。草野亦难容，明日归炉冶。
豫社濮阳雅集序
濮阳有村曰西田，闫子春旧宅在焉。庚子大疫，端居无事，子春乃整修旧宅，为终老计。镰锄其草以删其芜，箕畚其土以使其平，瓦椽其盖以葺其漏，涂圬其壁以使其新。傍墙则种竹种树，风来可以闻响；隙地则栽禾栽豆，得暇聊示归农；案置南窗，琴书自适；榻当北苑，鱼鸟相欢。成，乃自榜曰“晴雨村舍”，恰大暑疫退，人皆解禁，豫社诸君闻之，莫不鼓舞而前，是为此番雅集之由也。
夫濮为卫地，古多风雅。邶风鄘风卫风，皆歌卫事；考槃桑中泉水，各有名篇。孔子去鲁，流连于卫，灵公无道，而大臣多贤。子曰：仲叔圉治宾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又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又曰：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余每读诗经论语至此，未尝不为之三叹息，而油然生向往之忱也。
丁酉三月，子春招余往，游蒯聩台，过戚城址，吊子路墓，行老城街，日月长新，草花依旧，宛若孔子在时。时子春旧宅未葺，晴雨村舍尚未名，余虽至其村而未至其家。今者豫社群聚，独乐乐不若众乐乐，料此番雅集之乐，一倍胜我曩时之独往也矣。
余明日将行矣，料豫社诸君喜当如我，夜不眠兮待鸡鸣，窗不闭兮观晨曦，采其薇兮秣其马，振其辔兮驾其车。日行其野，夜饮其酒，醒诵其诗，醉拍其手，示卫风之犹在，而我豫文光之长久。
（濯缨 书）
过公西华闵子骞故里
濮阳渠村乡有村曰公西集，乃孔子高足公西华之故里，又曰闵子骞亦在此，唐玄宗敕建二贤祠，今犹在焉。
公西华，名赤，《论语》载其事迹凡三见：孟武伯问孔子公西华仁否，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又，子路冉有曾晰公西华侍座，孔子命各言其志，公西华曰：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又，公西华使齐，冉有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孔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君子周急不继富。如此，则知公西华长于外交，束带立朝，有大臣风。
闵子骞者，名损，字子骞，以孝闻。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又，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又，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孔子晚年返鲁，分四科评价其弟子之最优者，曰：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此即孔门十哲也，闵子骞赫然在列。
我昔至曲阜而吊孔子之墓，想其去世之时，弟子为其守孝三年，而子贡因当时不在，三年之后再守三年，其师生之情何其笃厚，孔子之人格，门人之德行，复可见乎？此圣者之为圣，贤者之为贤者矣夫！孔子周游列国，十年居卫，故濮阳为我甚为向往之地也，故一至再至。前曾登蒯隤台，吊子路墓，今又随闫震及同来诸友过公西华闵子骞之乡，重履圣贤之迹，想其弦诵之声，遥申向慕，如在圣域。今者世风颓败，人有无耻，重修圣贤之祠，广宣圣贤之化，或可以廉顽立懦，医痴疗愚，此我追访圣贤遗迹之深衷也矣。
晴雨村舍雅集赋（舍名为韵）
（江南 画）
濮东消夏记
庚子疫中，闫子春公得半年之暇，遂于濮东西田村整饬故宅，以为归田之计。当芒种时，其宅内外一新，规模初成，公坐藤椅之上，临窗烹茶，见草木欣然，而鸡犬之声可闻，茶气摇荡，山间晴雨皆来，而四时晴雨之间，浮生可系也，乃思晴雨由天，自观自照，多有所宜者，故名其宅曰晴雨村舍，邀豫中诸知己，集于濮东，共襄晴雨村舍夏日之佳会也。其时余居家中读书，以为年末之考试计，闻其事，欣然弃卷就之，又自以为年齿虽少，亦为一东道主，遂点索家中，得酒一瓶，茶一罐，书十余册以为用，即随闫公并谷公驱车赴西田。于途，方知谷公年近七旬，而精神矍铄，向时余以为不过五十尔。余昼夜攻书，暇则寻欢，三更而眠，五更而起，年不过二十，而齿黄发疏，见者多以为三十有余，近日颇觉腰酸目眩，乃知养生之事大矣。
方余思此事之际，车已至于西田，时秀野麦黄，农人割之，而远天云气飘摇，近人槐影斑驳，念其地虽去市中不过十里，而风景殊异，颇有桃源之趣。至于晴雨村舍，则别入一洞天也。以中之物虽有粗陋者，而合乎古拙之旨，似俗而雅，若简而美，乃知平淡之理，不唯在诗，其中兴味，多在瓦屋竹篱之间尔。时诸公已在途中，将至西田，余等遂收拾桌椅，瀹茶候之。闫公以日照之绿茶投于杯中，崂山、日照皆产茶，其茶有北国之味，山海之致，而知者甚少，余则以友人所赠狮峰之明前投于杯，其味甘醇，一期一会，如共西湖之春。其时诸公相与临门，旧识新交，或坐茶桌，或立亭中，皆又所乐。扈公、谷公二翁久别，携手相叙，其情切切，韩公、方公、仲公坐而弈棋，余与舟子兄、如如兄观之，以为甚难，而五子棋可为吾等之趣也。江南女史与幽梦女史于里屋叙罢，唤余等观其所写牡丹、樱桃，各有其趣，格调、用色皆非凡笔可就，甚相倾慕。至夜，余等围坐茶桌边，炙羊以餐，挥杯而饮。余咽病未愈，三月辍饮，诸公相劝，三杯即醉，诸事皆不记，归家乃知眼镜竟断，乘兴补之，镜片又落，遂弃之，而后不省人事。
翌日起，不可见物，遂至眼镜店配一新镜，而诸公则至市郊及诸县采风。余臂上有一伤，不知何来，方过午于旅舍会和之时，谷公曰：“汝醉后于庭中疾行，栽倒竹篱边，或为竹所伤。”余乃豁然开朗。诸公先行，余与舟子兄、如如兄欲乘幽梦女史之车，遂于厅堂候之。前日余以刘运来公所编笺谱日历赠于幽梦女史，而江南女史未得，余觉有愧，而以为诸笺谱之中，或有合其雅趣者，遂以自用之日历赠之，此则二女史皆有笺谱日历，以其清新幽妙也，而诸公则以健康日历为用，以其主养生也。余心下稍安，遂与舟子兄至邻近一中学小街，谋面食，中学多少年，余视之，自以为老，退而思舟子兄长于余，聊堪薄慰。食毕，余等复归西田，围于小桌，弈五子棋为乐，仲公等观之，亦觉有趣。冬瓜排骨汤成，余乃取红酒，谋与舟子兄启之，而木塞甚坚，工具皆坏，遂寻一砖碎之，得酒半瓶而饮。余微醺之时，胡渭清公已至琴桌，胡公者，豫中斫琴之巨匠，奏琴之国手也，闫公邀而来此，抚琴而歌，其音清越，如破碎光阴，远接南北，余为之沉吟久矣。仲公继而取葫芦丝，为数曲，山歌小调尽集于焉，婉转含情，闻之可以忘忧。月出于院头树影之间，群灯微茫，清光独明，如此良夜，难得于闹市之中也。
三日余等至瑕邱访古，复驱车至渠村乡，访公西集村，至于黄河之岸。水枯河床可见，余等乃行于河床之上，幽梦女史赤足而行，赤子之心可见也。余久居中州，尘心萦绕，已无此心矣，鞋有万钧之重，不愿弃之，念此足愧。黄河者一泻而下，河之坦荡者也，河水侵蚀其岸，岸土滑落甚多，水岸相激，雪沫沉浮，岸退水进，浩荡千里，余不愿跣足，爱其土也，而童心者爱其水也。渠村之鱼甚鲜美，有池名桃花涡者，余少时钓于焉，今年长而诸事愈多，久未垂纶矣。午时饯别之席既设，珍馐具陈，而余独爱渠村之鱼汤也。宴罢诸公相别，各驱车而还，余念今时传讯即时，千里时至，遂无分别之意。近日余在渝州，见诸公之诗，苦于腹中所有，唯火锅尔，既归濮阳，连日皆雨，余心稍定，遂急就此章以记雅集之事也。
晴雨村舍记
余于濮阳东郊西田村有旧宅，其地近一亩，多年杂草盈丈，瓦颓窗斜，荒秽不堪。村巷亦多粪土污潦，鸡飞豕突，蚊蝇成阵。余甚不喜。长冀执事者早行并村改居之策，拆之了事。
戊戌冬日，为九旬家母后事预，将老宅屋檐门窗稍作修整，并伐院中桐树。盘桓数日，竟有归田之念，作《伐树三绝》曰“伐树逢冬道合时，午阳铺院若春期。雪披瓦垄喜尤甚，依见雨洼鸣画眉。“、“窗扇松斜自楔钉，玻璃新拭榻边明。案头炉火茶汤沸，要趁雪晴更雨晴“、“庭阔风甜忆种瓜，清阴篱落艳黄花。莲花土实须防结，腐叶三箕一捧沙。”诗思纵如是，奈村容未称，乃罢此想。
己亥春日，忽逢机车结队抵村，闻乃华龙区府融资修建道路涵沟，以振村貌。历数月，已令大小街巷光洁一新。人行村中，不见黄土，窃喜之，遂生整理宅院之计。
庚子早春，天下大疫，不得行，历四月始缓。乃归村，延工匠机械修葺之。尽除院中虬枝荒蒿，铺小径，理田畦，植花木，点禾稼，营照壁，起凉亭，安石凳，插竹篱，置案几，换茵席。未满十日，已然面貌初具。当是时，夜有冰轮挂树，晨有翠羽啼窗。居则欣欣然有若击壤之民也。
宅以晴雨村舍榜之，何也？或闻曰：宜晴宜雨乎？晴耕雨读乎？也无风雨也无晴乎？道是无晴却有晴乎？此皆无不可也。晴雨由天，自观自照，不亦宜乎。更有幽人来去者，诚快事也。
村舍所在之西田，左行一里有潴龙河，名甚古，不知几千年矣。右行七里则为古干地，《诗经·泉水》所云“出宿于干”是也。村之四周，近年渐增通衢高楼，村舍之存弥珍也。人生本如寄，值此世，焉有不易之局？况必托之大道维新也哉。村舍者，便适之八载十霜，亦可谓足而已矣。
（完）
赞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