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缪版“精卫填海”:终有一死的人生,为何值得我们去努力奋斗?
提起阿尔贝·加缪,可能有不少朋友都听说过这个名字,知道他得过诺贝尔文学奖,也读过他的一些作品,今天要为大家带来的是他的《西西弗神话》这本书。
在古希腊神话中,西西弗得罪了诸神,诸神罚他将巨石推到山顶,然而,每当他用尽全力,将巨石推近山顶时,巨石就会从他的手中滑落,滚到山底。西西弗只好走下山底,重新将巨石向山顶奋力推去,日复一日,陷入了那永无止息的苦役之中。
《西西弗神话》的作者加缪就是存在主义哲学家最主要的代表之一,而这本书就是他的存在主义思想的结晶。
它不仅在作者加缪的整个创作生涯中占据着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而且还是西方哲学、尤其是人生哲学领域里的一部划时代的作品。
什么是存在主义呢?简单来说,存在主义是一种把个人的生存置于中心地位的哲学学说,它关注个人在现实中的困境,重视个人的生命体验。
1.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便是自杀
存在主义哲学首要关注的是个人的生存和个体的生命体验。
对我们每个人来说,最基本的和最重要的生命体验可能就是生和死。在《西西弗神话》的一开始,加缪就从极端的意义上提出了个人的生死问题,
他认为:“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便是自杀。判断人生值不值得活,等于回答哲学的根本问题。”
在《西西弗神话》中,加缪提出了一个类似的说法:自杀还是不自杀,这是一个问题。
但是,千万不要误解了加缪的用意。加缪之所以一开始就这么直接和严肃地提出自杀的问题,并不是鼓励自杀行为,而是想要透过自杀这个极端的问题来逼问出我们生存的真相,那就是荒诞。
那么,自杀究竟是怎么和荒诞扯上关系的呢?这个咱们需要从两个方面来看。
首先是对待自杀的态度。在现实生活中,当我们谈论一个人的自杀的时候,不管这个人是我们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我们往往习惯于去猜测和推断自杀者自杀的原因,有的人甚至会对自杀者滥施廉价的同情心。
然而,我们在这样做的时候忘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只有在体察到自杀者的生命体验的前提下,才真正有资格谈论他的自杀,可实际上我们总是没有办法完全体察到自杀者的生命体验的。
对于自杀者来说,判断他的生命是不是值得继续活下去,这取决于他自己,倘若我们站在他的生命体验外来对他的自杀进行评判,这难道不是一件荒诞的事情吗?
其次,自杀和荒诞之间的关系还在于我们对待荒诞的态度。
在加缪看来,在面对人生的荒诞时,存在两种不同的自杀形式。一种是生理的或者说肉体的自杀,它意味着生命不值得继续下去,于是用取消生命的方式告别了荒诞;
另一种是哲学性的自杀,它在继续肉体生命的同时,给生活设置了一个希望,比如传统的基督教信仰或者是其他带有神圣色彩的目的,用逃遁的方式来躲避生命的荒诞和人生的无意义感。
那么,荒诞感究竟是怎样产生的呢?除了肉体自杀和哲学性自杀,还有没有其他什么方法可以帮助我们克服或者摆脱人生的荒诞感呢?
2.荒诞感的产生——为什么说世界是荒诞的,人的存在也是荒诞的?
我们前面说到,在加缪看来,人类生存的根本困境就是荒诞,而这种荒诞主要指的是人和世界之间的疏离感和陌生感。
为什么会这样?人和世界之间为什么会出现疏离感和陌生感?我们和世界之间是不是曾经有过一种亲切的关系,只是由于某种原因,我们同周围世界之间的亲密关系才最后破裂,从此无可挽回地走向了疏远和隔离?究竟是什么造成了人和世界之间的荒诞感呢?
在加缪看来,导致荒诞感产生的主要因素有这么几个:
第一、对于日常机械生活行为的厌倦。
对此,加缪有过一段很形象的描述:“起床,有轨电车,四小时办公或工厂打工,吃饭,有轨电车,又是四小时工作,吃饭,睡觉;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同一个节奏,循着此道走下去,大部分时间轻便自然。不过有一天,‘为什么’的疑问油然而生,于是一切就在这种略带惊讶的百无聊赖中开始了。”
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我们,大部分时间何尝不也是在重复自己习惯了的机械一般的日常生活行为呢?在学校的时候,我们的生活常常是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工作之后,我们的生活变成了出租屋和办公地点的两点一线。
但是,或许在某一天,在乘坐地铁或者公交车的时候,你会突然问自己:“我每天这样来来回回地重复着相同的日子、做着相同的工作,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它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当你这样想的时候,你就和你从前习惯了的生活拉开了距离,这种距离就是一种疏远感,一种荒诞。
导致荒诞感产生的第二个主要因素是:意识到理性在我们生活当中的局限性。
千百年来,为了寻求生活的安全感和秩序,人们用自己的头脑和语言创造出了一套又一套对于生活的解释,用来缓解自己对于未知的焦虑。
随着科技的进步,人改造世界和周围环境的力量日益增强,那些被认为合理的观念和话语给了人类前所未有的自信,更加让人类相信自己是世界的主人。
遗憾的是,在加缪眼中,这种感受是彻彻底底的错觉。
在加缪看来,理性的解释所触及到的并不是我们实际上能够感知到的世界,整个世界真正指向的是浩瀚无垠而又充满不确定性的宇宙,这种不确定性无法用任何现有的理性工具加以解释。
理性思考不能把握生命每一刻的变化与体验,因此终究无法揭示出生命的真正意义。这就是理性解释的过程中存在着的荒诞。
导致荒诞感产生的第三个主要因素是:人意识到自己终有一死。
在日常生活中,人往往投身于大大小小的各种事情当中,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为着衣食住行或者是金钱、名利和地位劳心劳力,遗忘了最本真的自己。
什么是人最本真的自己?那就是存在于每个人身上的无法逃脱的、无可替代的死亡。
当我们意识到死亡的时候,或者说,当死亡的意识包围和击中我们的时候,我们在平常生活中所操心的一切事情,很可能都会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因为它们对我们来说不再重要,不再有那么大的意义和价值了。
于是整个世界都变得荒诞了,变得没有意义,连我们自己都变得荒诞了——我现在活着,却意识到自己必然会死去;如果我只是意识到自己会死去也就罢了,可我偏偏还会产生不死的愿望,但却不得不陷入求而不得的绝境。这是多么荒诞啊!
那么,在认识到人生的无常、绝望和荒诞之后,我们应该怎么办呢?在这个荒诞的世界上,我们还能够获得自己的幸福吗?
3.重要的是生活,经历本身已经构成了意义
加缪把西西弗称为“英雄”,一个“荒诞的英雄”,因为在他眼中,荒诞是如此复杂而强大的情感体验,它包含了了孤独、无助、怀疑、绝望……这其中的任何一种都具有烧毁心灵的力量。
在认清生活的荒诞实质之后依旧坚定地选择向这种无意义的喧嚣抗争,去争取内心的平静——这种对自我的思想挑战不能不被看作是世间的一种伟大。
西西弗的坚持,或许别人并不能理解,但他却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那个让他得以坚持下来的理由的存在。
甘愿为生活背负巨石的西西弗,其实才应该是这个人间最诚挚的歌者,而他对世界的爱,会让石头和生命都变得更加富有意义和价值。
西西弗的存在和他对荒诞命运的反抗,向我们示范了一种最诚挚的生活态度,那就是对自己的诚实。
加缪无意将西西弗归于任何一个群体。
他不属于人间,因为人间的聪明人太多,不会有人想要做这种看不到回报的“蠢事”;但他也不属于地狱,因为地狱的顺从者太多,不会有人想放弃顺从而折磨自己的肉体;他更不属于神界,因为神有无边的能力主宰万事,他们能够奖赏和惩罚,能够给人们希望,也能让他们绝望。
但西西弗却深知自己的有限,他知道自己能够主宰的只是一块石头,对于自己,他完全忠诚,对于众神,他却拒绝回应。
在荒诞的生命面前,如何与荒诞共处?加缪把自己的人生活成了另一个西西弗。
他告诉我们,哪怕一切意义烟消云散,我们所经历的,本身也已经构成了意义。坦诚地面对自己,面对感知到的一切,面对自己精神世界真正通向的所在,才能专注于每一天生命的体验,也才能有所背负地,过上诚实的生活。抵抗,本身就成为了一种确认存在的方式。
跟随加缪,走进西西弗的世界,我们或许会再度与荒诞相遇,但因为理解,我们终于可以用西西弗的方式去面对了——不再急切地寻找本不存在的意义,而是对自己的石头负责,获得每一天生而为人的体验。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那块需要背负的巨石不是诅咒,而是幸运。
那块石头,或许是自己的私人生活,或许是你日复一日为了家庭不得不终年奔波,或许就是属于你自己的精神领地,又或许你也还不知道它到底代表着什么。但是没有关系,推着自己的石头,背负自己的路,生命就还值得度过。
当然,如果此刻你已经是那个孤独的行者,也希望你在每一次仰望星空时,能够想起加缪,想起西西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