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熟悉的陌生人”

岩截

浮世绘,于不少国人而言,有如“熟悉的陌生人”。说熟悉,是屡屡能在报刊、艺术展上与它邂逅;道陌生,也不假,它到底与其母体艺术—— 日本画 有何渊源,在艺术史上灵光乍现的它,为何引得梵·高、莫奈等一众西方艺术大师竞折腰,甚至视为信仰。个中缘由,细究者少。

藉由正在今日美术馆展出的“遇见浮世·博览江户——江户时代浮世绘原版珍藏展”,百幅展品均出自日本江户时代及明治时代的藏品,绝大部分系首次到国内亮相,总价值估算逾亿日元,或可管中窥豹,溯源其成因、流派,再话它与中西方艺术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葛饰北斋《神奈川冲浪里》

身为日本艺术的一张名片,浮世绘诞生的历史并不久远。它是日本江户时代(约17世纪初至19世纪60年代),兴起的一种以江户市民阶层为基础发展起来的绘画样式,也是近世风俗画和刻本插画结合的产物。由于内容多以描绘彼时日常生活、风景、剧目演出为主,后世艺术史甚至将其视作早期新闻报道,那时若有新的寺院开业,或是新商铺开业,画师们就会把它画下来。因此,浮世绘也成为研究江户时代世俗生活的重要资料。

江户幕府的建立,让混乱百年之久的日本再次统一,和平环境催生了富裕阶层,且渐趋庞大,这也让名为风俗画的艺术形式大行其道。这类作品兼具日本传统美术特性,又自带浪漫主义色彩,极大迎合了富裕起来的平民阶层对美好生活的需求与向往。也是从那时起,日本美术不再专属贵族,开始转向民间。

江户时代作家浅井了意在《浮世物语》里如是直白表述:生活就是为了及时享乐,应将注意力集中在欣赏月亮、太阳、樱花和枫叶之美,尽情欢唱、尽兴饮酒,将自己投入沉浮的尘世,这便是所谓“浮世”。是以,浮世绘多采用浓丽色彩描绘某一特定场景或特定人物、事件。

从某种层面看,浮世绘形同日本江户时代民众生活的百科全书。透过它们,观者可清晰辨出江户时代的人间百态:武士、美人、动物、“妖怪”,乃至社会生活、民俗传说、山川河流,不一而足。其中,尤以美人图为最,类似当下人们追捧影视明星。这种新型插画最核心的内容是“美人绘”和“役者绘”(戏剧人物画)。而“美人绘第一人”非喜多川歌麿莫属。他毕生都在追求如何用线条和色彩表现女性之美,由于不满全身像的构图,继而开创一种全新模式——将美人上半身在画面布局中极力扩大,略去华服首饰的烘托渲染,通过刻画五官和面部表情,展露人物心理与性格特征,以期让观者能从画面感受到呼吸与心跳。

浮世绘另外一大类型便是风景、山水画,日本人称为名所绘。其影响力颇大,因为它满足了那些心向往之而身不能往的人们的赏景需求,与当今的明信片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以人物为主的绘画题材几近枯竭时,另一位浮世绘大师葛饰北斋走到前台,为这门新艺术带来新风格——风景画。其作品不事张扬,而以幽默漫画和主题速写为主,画作干净透亮。他最为世人熟知的《富岳三十六景》以日本富士山为题材,一度成为江户澡堂的必备装饰画和富裕家庭不二之选。尤其那幅经常见诸各大刊物的《神奈川冲浪里》,将富士山作为背景与海浪相对比,凸显海浪之巨大与汹涌,而且,画家通过降低视点,让观画人与画中小船居于平视状态,由此带来的视觉冲击让观画人如同身临海浪之中,甚为震撼,此次也现身展厅。

从喜多川歌麿、葛饰北斋,到歌川广重,浮世绘大师们留下了江户时代一个个日本梦。

不过,美好的事物也有走向衰亡的一天。进入19世纪中后叶,这门艺术在日本走向没落,大量浮世绘作品被当作废纸或包装纸混迹于对外贸易的集装箱里。富于戏剧色彩的是,它们在流传到欧洲后,自带的东方神秘主义色彩和简洁奇特的风格,被西方艺术家视若珍宝。

他们中,梵·高受浮世绘影响尤深,不仅临摹过浮世绘画家的多件画作,还将浮世绘元素融入其之后的作品中。他与这门东方艺术的结缘也颇为传奇。据传,有一天,他从一份外贸订单中发现一张皱巴巴作品——颜色浓烈、笔触大胆,还有夸张的东方女性面孔,它们无不让他震惊,并认定这就是自己要取法的对象。原本用来填充空间的包装纸,成为他眼中的宝贝。以后的年月里,他乐此不疲于这些舶来废纸中,并从《神奈川冲浪里》汲取灵感创作出震世名作《星夜》。从浮世绘中获益的西方艺术巨匠还有 克劳德·莫奈 、爱德华·马奈,他们也将它带进西方艺术视野。

向西方溢出的浮世绘,源出受中国绘画影响深远的日本画。10世纪前后,与当时流行于日本的中国风格唐绘相区别,描绘日本风景风俗的“大和绘”诞生,它也被视作浮世绘的“远祖”。进入江户时代,中国明清水墨画进一步丰富了日本画的表现形式和内容,浮世绘瓜熟蒂落。早期浮世绘与中国古代版画关联紧密,从唐发展至明清的雕印技术已非常成熟,日本不仅“雕师”多来自彼时中国,就连创作内容也取自 华夏 经典文化,《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都曾是浮世绘大师们钟爱的题材。

随着日本文化的发展,浮世绘渐渐脱离中国范式,发掘出强烈个性与独特面貌,体现出不同的文化内涵与心理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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