痣
痣/张正旭
(一)
我患了让人谈虎色变的病——艾滋病。我刚三十出头,事业有成,一下子得了这种可怕的病,我的精神几欲崩溃。
我住院了。
整个单人房间像狰狞恐怖的坟墓,我躺在像棺材一样的床上。我感觉到死神正像个鬼鬼祟祟的特务,摸到了我的生命的岗哨前。我从上海医院里回来,那张白纸黑字的诊断书已经将我的肉身拉到刑场……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护士用口罩半遮掩着脸,端着盘子推开门走来,来给我抽血化验。她忽闪着美丽的眸子,望着我说:“你是6床的李有才吧。我是来给你抽血化验的。”
我点点头机械地回答:“我就是。”她一边熟练地给我抽血,一边莞尔道:“其实,患艾滋病并不可怕,只要配合治疗,保持心情乐观,病情很快就能稳定下来。可怕的是精神患了艾滋病,那才是真正的艾滋病,无药可治。”她说着,双眼在我无神的脸上寻找答案。
此时,我感觉一缕春风从心底拂过,暖暖的,甜甜的。因为,我患有这种难以启齿的病,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我怕他们异样的目光会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刮着我的灵魂。我听完她的安慰,才认真地看到她胸前挂着的工作证,姓名:刘燕。刘燕给我抽完血,微笑着离开了,我望着她的背影,感动化作泪水从眼眶里涌动着……
刘燕再次来给我挂点滴的时候,她的身后跟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仿佛五六岁的样子,大概是她的女儿吧。刘燕笑嘻嘻地介绍道:“这个小女孩叫盼盼,是我的侄女。她的父母出差去了,让我代看着。”我微笑着点点头。“叔叔,你病了,我可以亲你脸蛋一口吗?”我疑惑地望着盼盼,使劲地摇摇头。因为我得这种病不能传染给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上次我病了住院时,妈妈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我的病很快就好了。我亲了你一口,你的病也会很快就好了。”还没等我同意,盼盼张开温润的嘴唇在我的脸蛋深情地印上了她的善良和童心。
刘燕还在一旁夸赞盼盼真懂事。就在盼盼的唇离开我脸蛋的刹那,我的眼泪已经流出。泪眼朦胧中,我发现了盼盼右眼眉梢处有一不太显眼的梅花痣,我的心头像被蜂子蛰了一般,一股汹涌澎湃的疼痛沿着我的心尖一泄千里,顿时掀起惊涛骇浪。记忆像一条蟒蛇缠绕着那段窒息的时光。
杨倩,那个眉头也长着梅花痣的女孩,我是不可能忘记的,就像一枚钉子在我记忆的墙体孕育着故事,尽管锈迹斑驳,但钉子盘踞在那里,岿然不动。与杨倩有关的往 事成了一截断了的桥,带着时间损害的跳跃与残缺从眼前坍塌。
我和杨倩是八年前在杭州大富贵厨具设备制造公司认识的。那时,她是前台的服务员,我是公司的生产部经理。第一次认识杨倩,是她工作的第一天。她穿着得体的西服,脸上绽放宛若荷花般馨香的微笑,姣好的脸蛋镶嵌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弯弯的眉梢上翘起不太显眼的梅花痣。只一眼,就让我怦然心动,心旌摇曳。我深深地爱上了她。
在以后交往的岁月里,我锲而不舍追求着她。我俩终于坠入爱河。在她二十岁生日的夜晚,我和她度过了难忘的一夜……
当杨倩把怀孕了的消息告诉我时,我很惊慌。因为,我已经和刘丽恋爱了。刘丽是一家私营老板膝下唯一的女儿,开着一家厨房设备制造公司。我对她的家产垂涎欲滴,那可是千万元身价。
刘丽是我的同学介绍认识的,其实,我和刘丽的结合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并非爱情。因为刘丽在我感情的一页永远是空白的。我当时用谎言来蹂躏我的良心,安慰着杨倩。我在不声不响中辞了职,给杨倩留下三万块钱,就人不知鬼不觉从杭州消失了,前往深圳投奔刘丽的怀抱。
和刘丽结婚的日子里,我的脑海总是盘旋着杨倩的身影。我感到自己那么卑鄙无耻,我在自责中煎熬着。
一天,我和一位客户到洗脚城洗脚。一位服务小姐眉头也挂着梅花痣。那天,我像走火入魔般对她好感,因为,我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杨倩。那一夜,我包了她,释放了我的所有激情,我拥入怀抱的胴体仿佛是杨倩,而不是风月场上的一位小姐。我搂住她,吻着她的梅花痣,吻着我心里匿藏的愧疚……
也就是那一夜,我惹下祸根,那位服务员是个吸毒人员,患上了艾滋病。当她哭哭啼啼向我说时,我震惊得双目仿佛要弹落出眼眶。到了医院检查,结果总是无情的,我的确患了那种悔恨终身的病。
我把公司交给了手下的王经理,把手机卡扔掉,从公司里取出二百万现金,也没有和刘丽打声招呼,悄悄地离开了深圳,前往云南昆明治病
。
自从盼盼吻了我之后,我的心情出奇般的好了起来。很快,我在医院呆了一个多月,恢复的很好,准备近几日就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