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你的人,不会躲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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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青玉案-元夕》

少年时读诗词,最喜见到像辛弃疾《青玉案·元夕》一类的词,无限缠绵哀婉,叫人念之,唇齿生香,无限遐想。

仿佛置身彼时彼地,那人一定是举世无双的佳人,否则,也不必众里寻他了。

岁月流逝,诗词不变,总还是那么几句,寂寥萧瑟地等待有心人的指尖和眼神,作短暂片刻地停顿。

然而,人已不再是当初天真烂漫的少年郎,读诗,亦不再如从前那般有口无心。

会得合上书页,凝神静思半会儿,逐渐回避人云亦云。

原来,各人读诗读词,都不过是在浮生中的某一个空隙,突然遇见昔日的自己,于是,物伤其类,伤人也自伤,谁说不是惺惺相惜。

由此,谁能代替你发言。

那一夜共饮的酒,那一阵短暂的烟花,那一首动人的曲,谁又真真切切听过?

只有你一人在岁月里独自消受,像怀揣一个经年的秘密,日久弥香。

反复拿出咀嚼思量,回味无穷。

那种悸动与伤感交错,仿佛身临断崖沐浴在山风中,是如此轰轰烈烈又寂静沉沉的感动。

今日情怀,自不可与昔日同语。

真正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世间所有伤感的缘由,大多不出其右。

然而,街头巷陌,人人失意落魄,惆怅伤怀,或者兴致索然时,便引用这词,用得几近泛滥,令人见了生出倦漠之感。

本是如此浓烈的情绪,怎可被人轻易置于嘴边赏玩。

当年,李清照是真真切切经历丧夫之痛,流离悲苦后,才不胜其重写下如此断肠的词。

到今日,真个世风日下,鬓边无端生了一根白发,家里整顿一番,也要“物是人非”的感叹半日,令人只觉好不滑稽可笑。

其实,世间无比深切沉重的情绪,都不可言说,但凡能用言语表达的,不是身首异端,便是心口不一。

总之到底失却了那一番真味。

这令人想到了人间的寂寞,也是无可言说。

而那《元夕》一词,真个将这寂寞写至绝境。

照例先有良辰美景,赏心乐事。

然而,情景动人,身畔少了一人共赏,到底显得萧瑟凄凉。

于是,在人山人海衣香鬓影里寻那世间唯一的良人,费尽一番周折辛苦,终于对上那人眼眸。

呀,原来不在迢遥前路,却在身后不远,那灯火将息未息之处。

词到这里戛然而止,留世人好一番思量。

诗人真是高明,万千美景,合该在最繁华处止歇,余韵悠长。

想必一定执手相看,泪眼婆娑,明月仿佛瞬间只独照我,世间天地全只在彼此那一汪眼波里。

直说此夜此景此人,绝口不提路途辗转辛苦。

仿若一段苦尽甘来的折子戏,有个叫人感叹落泪的美好结局。

然而,这不过是少年时的一厢情愿。

如今想来,在人海苦苦寻觅了千百回的人,那蓦然回首见到的人,那灯火阑珊处的人,可真是午夜梦回心心念念的人?

若是,转身的那一瞬,她的双眼不会落在别处?

最好两两相望,可是谁又能担保待你走近她身旁,渴望嗅一嗅她衣袂的清香,她仍在那里等候?

怕不是恰巧烟火熄灭,一切不过是一场善始不善终的绮梦,从头至尾都是一阵漫长的黑暗。

每每念及此,心里都浮起一浪接一浪的伤感。

真正疼爱你的人,午夜三更,难道不应手臂枕你入眠,在身畔扯出轻微鼻鼾,偶尔发出甜蜜呓语,却还要你在人海中去寻他,这样不识相的人,不要也罢。

不过,到底是因着失意的缘故,才写出这样的词。

世间不是没有幸运儿,含着银匙出生,偏又生就一副好姿容,追随者络绎不绝,真如过江之鲫。

你无须寻他,凌晨三时给他短讯说胃痛他不远千里愿意给你送来止痛药,恨不能一日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你值得,他便愿意,简单的道理。

偏偏世间凡夫俗子者众多,既无丰厚家产做坚实后盾,又不在环肥燕瘦之流,于是,只能成日自怨自艾,对影自怜,感叹时不我与,恨不能立即掉入陷阱重新转世为人。

若真是这样,到那日,奈何桥岂不被来来往往人众踏穿,孟婆额上的皱纹说不准又是一层又一层。

张爱玲看透这人世的苍凉,为着现世人的无奈与悲凉造梦,构建了那样一副惹人热泪的场面,原来你也在这里。

在最深的红尘里遇见最真的人。

一切恰如其分,如午后三四点的阳光,洒在身上,懒懒地,此刻地球另一端尘埃四起,硝烟弥漫,饮食问题日渐突出,暴乱此起彼伏,三日后期末考,一切全都烟消云散与己无关,乐得做红尘中一个独来独往潇洒自由人。

日落后呢?

还不是一人抱胸,闲闲倚住门框见秋风如何将眉头吹弯,还不是看见飞鸟归巢止不住地感叹:又一日过去了,过去了,岁月便是这样流过去的,你见不到吗?

双手抚摸脸侧,冷笑一声,不知笑谁。

那最是冷艳清凉的张爱玲,写到此处,会否亦是意味深长的一个弧度,扯弯了嘴角?

人世,人世……

“暮年的屋子渐渐暗了 黄昏迷人倒也清静 心里留宿的客人 又把一丛丛蜡烛点燃 他看见那么多眼睛等待明天”

伊人如何老去?红颜如何弹指老,芳华只刹那?

看,那诗句——他看见那么多眼睛等待明天。

是呀,明天,多么强大的一个词语。

今日如何混沌孤苦,明日或许会有转机,谁说不是。

明天集万千希望于一身。

我仿佛又见到那人在茫茫人海中苦苦寻觅,摩肩接踵,指头碰伤了,脚趾弯曲了,眼神倦怠了,日已西斜了……

时光如流水,原来水落不仅石出,还有一层一层森然堆积的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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