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子 | 罕见的全才型巨擘（组诗）
总第1343期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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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拂面而来的，眼熟的山色。一声亲切的呼唤
你又一次，回到故乡童年
云游四方的父亲。课子如师的母亲。小轩窗前
对镜梳妆的，亲爱的伊人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遥远的万水千山
无缘安置，半生流放的肉身
才命相妨。新党还是旧党。爱竹还是吃肉
鲈鱼还是荔枝。蜀国人还是岭南人
嵩山之阳。这一弯蛾眉，是为你精心描画的
造山之初，就在等你来临
知道你一旦出川，今生就回不到原乡了
不如占籍于此。最大限度走近
上瑞就是最好，最吉祥。里就是村庄
被你看好的这个地方
干爽的北方。一方水土，土厚水深
适合安眠。适合生存
天下最好的黄土。你的最后归宿
上瑞里。终于名实相副
江山容易铺写。人心最难安顿。如果能够
安顿好你。也就安顿了心
去上瑞里看看吧。满世界都是鸡虫得失
失魂落魄的人们
不来看你。自在的他们，就很快乐
跑来看你。当然更加快乐
九百年的死亡。都不能让他们静默片刻
你的坟前。粗俗的游客笑谈吃喝
他们津津乐道的，是东坡肉，东坡肘子
可是他们并没有错
就像枝头欢叫的鸟雀。它们的本能
就是吃饱了，快乐地唱歌
你是融会三教，勘破三昧的通人
这正是你，所乐见的
据说没有人，数得清茔地栽种的柏树
就像没有人，数得清你的痛苦
他们普遍误读。众口一词，认定你是快乐的
怀着娱乐心态，读你的生平诗赋
看那些柏树。皮肤皴裂，扭曲的纹理裸露
逆风的树身，快要倒伏
他们无法理解，树木的真实感觉。无法理解
乌台的酷刑折辱。岭表的瘴烟毒雾
把络绎不绝的苦难嚼碎。咽下去。逆来而顺受
坚执与通脱。豁达与虚无
等到有一天。刮起一场大风，吹平小峨眉山
吹平你，身后留下的一抔黄土
吹不去的。是他们娱乐至死的心态
植入基因的，遗传元素
诗文词书画。全方位代表着一个时代
文学艺术最高成就的人
罕见的全才型巨擘。融入这一片土地。最终可曾
为这里添一缕书香，一脉斯文
中原的黄土最埋人。埋了江西的晏殊和欧阳修
再埋四川的苏家兄弟，父子一门
被莫名的仇恨裹挟。有一天，他们突然嘶喊着口号
砸你的墓碑，挖你的坟
若干年后。他们的子孙，再把碎裂的石人石马
粘合起来。供给游人骑坐留影
陈列你的生平。摩刻你的书画。收取不菲的门票
圈起来偌大的，一座园林
成为旅游经济的一部分。就像生前为官一任
转型的东坡，继续造福一方子民
这里有什么歇不得的。是处青山，可埋骨
落脚之地。无非鸿爪雪泥
缩微版的家山。足以告慰思乡的老怀
汴京在东。洛京在西
晏同叔睡在禹州。欧阳子睡在新郑
邻居过访走动，都很容易
父亲的衣冠。可以遮挡，突如其来的风雨
同进退的骨肉手足。约定生死相依
世代轮回，只投胎同一个母亲。四海一子由
五千年伦理史上，两个最好的兄弟
——戏拟东坡填词的心理独白
深知你是当行本色的艺术大师
满世界都在传唱你的流行歌曲
虽然嘴上说不大看得起你
可是心里头却又非常在意
秋雨霖铃声和着凄切寒蝉声
昨夜又一次在我的梦里响起
醒来之后感到莫名地烦躁
就逮着少游发了一顿脾气
雅文学的人气不如俗文学
心里一冲动就想和你比比
情不自禁地说你几句坏话
那不过是在反复提醒自己
焦虑症其实有些日子了
直到写信给老朋友鲜于
那一箭说是射向天狼星的
其实正射向偎红倚翠的你
在一串高度兴奋的呵呵声里
终于释怀了长久以来的郁积
你有杨柳岸的晓风残月
我有赤壁矶的大江东去
你有妙龄女郎的檀板红牙
我有关西大汉的铁板铜琵
平分你词坛的半壁江山
得力于对你的反向模拟
人们说我处处和你对立
这种说法过于不解人意
他们尊我为豪放派的开山
我的老师是婉约派的柳七
我觉得言情的曲子也该言志
我只是不习惯追随人后而已
就在我背对你走远的时候
内心一直朝着你瓣香顶礼
1
伤春与悲秋，哭泣与大笑。唯你知道
他那一肚皮，不合时宜的牢骚
2
他把时宜，留给构陷他的一个时代
把自己，豁达地交给未来
3
既然子由远在北方。翻过南岭之后
你就是，他的全部现在
4
这里湖也姓西，女子也如西子
但都不是，他的最爱
5
有你追随左右，上天待他不薄
他是天才，也是吃货
6
一天吃下三百颗荔枝，他的脾胃
如此之好。如何能够吃消
7
如何能够，把接踵而来的苦难
过成日常的，自在逍遥
8
每一串荔枝，以及杨梅和卢橘
都像手里，把玩的念珠
9
命运未卜。长做岭南人，由不得他
横在前头的海峡，不是归路
10
你是一朵，陪他过岭的云彩。本想陪他过海
却在黄昏飘落，化为一抔尘土
11
远在天涯海角，雨夜他都会格外想你
他已失去，一朵祥云的庇护
1
拆坊市围墙。撤金吾宵禁
世界最大的新兴消费城市
才子，可以打马勾栏
直入夜生活的核心
2
万家竞奏新声，日子过成节令
花月弄影，红杏闹春
都不及衣带渐宽风度可人
3
大面积流行，真的吊人胃口
国际影响力，很难置若罔闻
连东坡都焦虑得不停泛酸
处心积虑，决计和他一拼
4
玉人檀口都在争唱他的新词
安安还是酥娘，在汴河码头
在国内最大的水上交通枢纽
执手相看泪眼，送别天王巨星
5
全民大唱流行歌曲的年代
小歌词就像当红的歌女
眼见得比主母年轻漂亮
爱不释手，却又不明身份
6
于是就搞些地下活动
填词一哥正和唱词一姐
对坐调笙。权力一哥
已从专用地道潜入帏中
7
慢曲子太长，瘦金体太瘦
伶仃的笔画已撑不起大宋
一首隋堤折柳的兰陵王还没唱完
独木难支的宋室江山，大厦已倾
8
汴水流，泗水流
流走宣和繁华梦
艳歌昏醉了一个朝代
水中隐映的露花倒影
9
清明上河人，走进十米黄沙之下
剩一张图，供后世描摹，复制
再搭几处歌台，再垒一座宋城
晚近，他越发惭愧生而为人
那种日渐强烈的折磨感觉
连说出来，都没有可能
他见过一群不知名的鸟雀
叽叽喳喳，像是呐喊着
向捕食的老鹰发起反冲锋
他见过一堆渺小的蚂蚁
将死比它们身体大过百倍的
以吞噬小虫为生的大虫
他见过一头不堪鞭打的老牛
突然怒目圆睁，撂起蹄子
勇敢地攻击挥鞭奴役它的人
他见过一匹拉车的毛驴
停下不走了，把满腔的辛酸
变成一声声仰天的嘶鸣
夜深人静，面对天地鬼神
他又一次想起这些场景
越发惭愧地无地自容
他决定了断这没完没了的熬煎
生无所恋，真不是一句调侃
他尚存最后一丝儿清醒和耻感
但是，眼看窗外的天又亮了
他不自觉地戴上角色面具
再次开始格式化的一天
又一度人间秋凉
你仍然清醒在
永不醒来的梦乡
作者简介
杨景龙，笔名扬子、西鲁，河南鲁山人。二级教授，安阳师范学院学术委员会委员，中国古代文学学科带头人，河南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优秀学者、年度人物，创新团队首席专家。中国词学研究会理事，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通讯评审、成果鉴定专家。长期从事中国古今诗学传承研究，唐宋词研究，现当代各体诗歌研究，兼事诗歌创作。在《文学评论》《文学遗产》《文艺研究》《光明日报》等报刊发表论文100余篇，在中华书局、人民文学出版社等处出版《中国古典诗学与新诗名家》、《花间集校注》等专著10余部，论著获评中华书局年度“十大好书”、“中原传媒好书”、“中国读品节百社联荐文艺类优秀图书”，入选“中华国学文库”、“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经典推荐书目”，多次获河南省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河南省高校人文社科优秀成果奖，暨河南省第四届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夏承焘词学奖、全国优秀古籍图书奖等奖项。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全国高校古委会项目等10余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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