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宋长宽/古镇清音(外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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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一章)

宋长宽

风起的时候,古镇上的葫芦发出一种低沉、悠长而又断续的鸣音,它象思绪一样在芦艺轩的屋檐下飘荡。行走在古镇上的人们,常为听到这声音驻足。这是挂在芦艺轩屋檐下的一只镂空葫芦,一只龙一只凤在葫芦的祥云中舞动,它从葫芦里飞出,舞动在芦艺轩的店铺里。

芦艺轩是古镇瓷器街临街的两间门面,青砖灰瓦,板搭门,临街的廊柱经风经雨显得斑驳。我走进芦艺轩的时候,看到店铺的壁柜里摆放的、天花板上悬挂的都是镂空、烙画的葫芦。柜台旁,一位老人手握烙笔正在勾着头认真烙画,淡淡青烟飘过他沧桑的脸庞。

我一阵激动,想起我的家乡。

我的家乡也种葫芦。三月三,葫芦南瓜地里钻,这时节遍地草青,麦子拔节,太阳象向日葵挂在天空。家家户户在沟边、渠旁、自家院落的篱笆边开垦出菜地、席拢,种瓜种菜,大人松土,小儿点种,姊姊嫂嫂皆散布在田间,人与牛羊与天际草青都洋溢在春暖春息里。

五、六月间,葫芦开始开花挂果。我邻家的院落里,有一棚葡萄架,周边种葫芦,这时葫芦藤已爬满棚架四周,拳头大的小葫芦在四周参差悬挂着,我们一群黄口小儿在葡萄架下玩皮筋踢毽子,不时望望那青绿的小葫芦,就感到心中安稳,好像自己在和那葫芦一起生长。其实,我们盼着的是葫芦长成的时候,拿着葫芦玩耍、炫耀。

十月间,葫芦成熟。青中泛着金黄。我家乡对葫芦有着敬重。葫芦可以开瓢,是厨房必备的工具,舀水、挖面、到邻家借米还粮都离不开它。葫芦可以避邪,能装天装地、装金装银、装牛鬼蛇神,所以葫芦是吉祥,是“护禄”、是“福禄”。秋天,葫芦采摘了,拣出金子色的葫芦在阳光下晒透,而后挂在客厅的墙壁上,挂在堂屋门前的房檐下,一家人都感到出入平安,睡觉安稳。

家乡的葫芦品种有三,开瓢用的葫芦,短颈大腹,不倒翁,家乡种的最多。做菜用的葫芦,又名瓠子,肥而体长,象蒸馍时揉出的长卷子,菜地必种。丫腰葫芦,两个球形,上小下大,中间细腰,个头小,多种在篱笆边,棚架旁,做风景点缀。

我这样生长在家乡葫芦的景息里,自小对葫芦有种情节。我对葫芦的收藏、品玩、敬重也多所用心。

我们的先祖七千多年前即种葫芦。到了两千多年前,有了《诗经》《小雅·瓠叶》:“幡幡瓠叶,采之亨之,君子有酒,酌言尝之”,是将葫芦叶子摘下来烹调成为美味的食物。《大雅·公刘》:“执豕于牢,酌之用匏”,这里的“匏”就是葫芦酒杯,也叫“鲍爵”,而《卫风·硕人》“齿如瓤犀,蜂首蛾眉”则是以葫芦子来比喻窈窕淑女的皓齿了。

那时的先人啊,葫芦在他们的眼中是喜爱,是人世的风光无限。

葫芦既有这样的好,人们便不仅仅吃它、用它,而渐渐地欣赏它、把玩它。时光荏苒,岁月盈盈,不知从何时起葫芦便脱去了平民的粗布衣,在历史的长河中,穿上了艺术的锦缎绸服。人们开始雕刻它,烙画它,砑花它,规它范它。赊店古镇芦艺轩的葫芦,便是这样用烙笔给它穿上了金缕衣。花鸟虫鱼,山水仕女,福禄寿喜,传统故事无不在一个个葫芦上飘飞着,腾动着,让人看了如走进民间盛世的繁华,走进了山的清幽、田畴的明净。

芦艺轩的老板叫魏解放,年近古稀,清瘦的身材,长乎脸,慈眉善目。他说,书法家可以有一双秀手,让人看了即觉得他的书法好,而烙画家没有一双长满老茧的手便不能在葫芦上驰骋畋猎。

魏解放自幼生长在古镇乡下,绕村的南边是条河流,再远处,有野塘闲鸭,村边、溪岸到处长满着葫芦,在他的眼中,那池塘溪潭无一不象葫芦,风起了,溪潭里清清涟漪就像葫芦上的青意潋滟。

魏解放的祖上有着烙画传统,到他的父辈失传了,但他们的心里一直装着对葫芦的喜爱。后来魏解放忍俊不着,拜了南阳的烙画大师张继遂先生为师,从此如鱼得水,心中的浑茫便一下子清明了。

魏解放十几岁开始烙画葫芦,在他的家里室内柴院都挂满了葫芦。大的合抱粗,小的一只手便能握着,走进他家如走进幽静的葫芦仙境,忘却自己。他说,好的烙画葫芦从选材始,看葫芦的自然样貌,去皮、漂白、打磨,经过一年的风干、日晒、把玩,干透水分,方可描画、入刀。而后,那颜色啊,是焦、黑、褐、黄、白,那层次是远近浓淡无。那葫芦啊,是飘着风飘着雨飘着历史的情意明丽。

魏解放在乡下的柴房里,孜孜矻矻,昼昼夜夜,酷夏严寒,就像达摩的在石洞里修炼,终得一日出得山来,三界为之惊艳。

二十几个寒暑,魏解放的烙画葫芦先后被新加坡、泰国、日本的收藏家购买,也被国内众多葫芦爱好者收藏。他不再偏安乡下成一隅,他把那葫芦的三十二相、大自然的情意妙姿带进了赊店古镇的芦艺轩里,让古镇刮起了葫芦的风,响起了乡下田野里葫芦的清音。

那天早上,我穿过赊店古镇窄窄的小巷,告别沧桑的黑瓦房,来到古镇颓废的城墙上。城墙上的老砖不知在何年月已被人们蚂蚁搬家似的掏尽,黄土残垣长满了蒿子、蔓藤、狗尾巴草,残垣上一条窄路绕城绵延,直到目光不及。

那是初夏的早晨,城墙上的草开着细碎的花,蓝色的、紫色的、白色的,还有更多的色彩。细碎的花向北方铺去,越过城墙下的壕沟,向北方,直到那片穆斯林的墓地。早晨的阳光温馨、金黄,金黄镶满了天空,洒满了草地。我一个人站在城墙上,突然,一只蝴蝶从我的脚下飞起,白色的小蝴蝶,继而成群的蝴蝶飞起,白色的、紫色的、蓝色的……,舞在铺向远方的草地上、花间里、无边的金黄里。

城墙的东边是一条自北向南的河,河水流动得平稳而坚定,好像多少辈子以来就这样,老神在在。而金黄在河水里一洗,眀澄闪亮,一只鱼鹰船撑篙南下,顷刻消失在河水里。越过河流是无际的田野,麦子的绿恣意荡漾,这里或那里的古树在无尽的绿和金黄里挺拔着。

我静静地站在城墙上。

昨夜,我的心还在古镇的一隅坚守,今晨却突然面对着大自然的风光无限。是这无限风光从沧桑的古镇里溢出,还是这无限风光氤氲了千年古镇?

在古镇里,我的心一直长满了青苔、蕨草,填满了青砖灰瓦。我走在古巷里,踩着磨凹的青石板,看着一位篾竹的老人,他旁若无人地篾竹编搂,我就感到这古镇像是一艘在历史长河里抛锚的老船,锈迹斑斑,毫无生机。我生活在这古镇里,倒象一位旅人,手拿一只锤子,每天在老船上敲敲打打,企图觅一些破铜烂铁。

我感到窒息。

而古镇的人却在这里安身立命,生生不息,一千年又一千年。

我静静地站在城墙上,田野里那无限生机涌向心间。我似乎听到了蝴蝶的歌声,听到了河水里美人鱼的歌声,听到了细碎的小黄花炸裂的声音,天地间都是声音。我象变成了小草,变成了小鱼,变成了田野里的一颗树。

我失去了自己。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走下城墙,越过河流,我象一颗麦子一样踯躅在田野里。麦子已经开花了,青绿的麦芒上挂着花粉、兴奋的泪滴。我象麦子一样走向田野的尽头,走向大岗,大岗的那边还是田野,田野接天无穷碧。

我蓦然回头,在大岗上,我望见了我的小镇。

在空旷无边的绿色里,小镇显得异常静谧。小镇也被金黄笼罩着,在金黄里透出一道一道淡灰色的弧线,象小镇人弹出的五线谱的弦音,依稀看到会馆顶楼的瓦垄腾跳着金光,象无数只蝴蝶的翩翩起舞。看到一群小鸟掠过小镇的弧线,消失在澄明的金黄里。突然,整个大野好像都被小镇散发的力量充盈着,而我看到了小镇的安详。

小时候,我在小镇板搭们的瓦屋里读《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小时候,爷爷告诉我,小镇的大井里有五条龙,谁看见了,一辈子不生大灾。

小时候,我在爷爷、太爷的故事里成长、成长。

我站在这片大岗上,我的心突然象这片天、这片地,这里的所有。

在我又回归小镇的时候,路过城墙下的那条河流,河岸边有很多女子在洗布浣纱,有的站在浅水里,挽着及腰秀发,有三两个稚童拿着小铲在沙滩上挖沙磊城,欢笑声、河岸上燕子的呢喃声在河流的空旷里温馨荡漾。

作者简介

宋长宽,1963年10月出生于河南。现系河南省社旗县文联主席、河南省电影电视家协会会员、河南省南阳市作协会员、赊店古镇文化研究会主席、河南文联内刊《大码头》杂志社社长。长期从事文学创作及电视记录片创作,所创作的多部电视纪录片获国家级、省级、市级奖项。在市级以上报刊杂志发表散文、诗歌作品200多篇,多次获奖。出版散文集《寂寞在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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