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沁：永恒的缺失

哈利来到我家的时候，是春天。那时候它瘦瘦小小的，眼睛明亮。我要抱它，将它按坐在椅子上。它倔强地扭来扭去，终于挣脱开来跑掉。

那一年我七岁，它只有两个月大。我们很快熟悉起来，每天一起游戏，一起长大。

那时候父亲在金华。每年夏天我会去那里。回来的时候，它跳跃着跑来。看到它毫不掩饰的喜悦，才真正感到，我回到家了。

它是一只中型犬。我蹲下身时，它可以轻易地将爪子搭到我肩上。我们一起出门。它跳跳蹦蹦地在前面走。我在后面。看看它，看看天空。

它有时候很凶悍。可它害怕雷声，害怕放爆竹。缩在床下，它的神情又回复到幼时。它走之后的那个新年，听着窗外的爆竹声，心里平静。它不会再怕了。这样，就感到喜悦。

我哭泣的时候，它蹲坐在一边，安静地。表情忧伤，略带妩媚。抚摸它的头，它会驯顺地把耳朵耷下来。但我们之间从未有过过分亲密的举动。我从不认为它是宠物，我们彼此付出感情，互相了解。我想与它在一起。我们两个，就这样过下去。这个愿望与其他愿望一样，终究落空。我忘了还有死亡在那里。

最后一次的相见。它翻过身让我抚摸它的肚皮，将鼻子搁在我的手心里。是从未有过的亲密举动，心中有阴晦预感。我回到学校。五天之后，它去了汪星球，永远地离开。

想起它的时候，会有瞬间的停顿。以为它还在那里，不记得它已经消失很久。它是我感情中至为重要的一部分，是我所爱的四个人中的一个。是心底永恒的缺失。从此我是残缺不全的。

死是完美的事，眼泪不会流了，时间不会走了，一切可以停顿得这样好。我知道是不可以用人世的牵念绊住它前往天堂的脚步的。我还是想它。我只想它在天堂门前等我，我要照顾它，永远在一起，不再分离。

[简评]小狗哈利居然成为“我”快乐或忧伤的源头，让人难以想象，可是我感受得到“我”那份难言的孤独和寂寞。还不如为哈利走进天堂的完美祝福，因为“我”应有永远亮堂的天空。（刘九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