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醉乡土』追寻那离我们并不太远的古潴龙河
追寻那离我们并不太远的古潴龙河
陈玉洲
西方哲人说,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而人却可以在河流的某一个点感受整条河流。的确,回忆是漂泊在时间中的贫困记忆,我对古老的潴龙河的印记就如黑白胶卷一样,产生了许多朦胧的美感,继而转化为辛酸而甜蜜的回忆。
我的家乡河北省保定市博野县,因地居博水之野得名。穿越历史的隧道,千年古县曾经江天一色:博野这块神奇大地上曾经流淌着博水、孝义河、唐河、赵家河、潴龙河等诸多美丽的河流,如果将这些河流像珍珠一样串起来,就能构成一个博野县古代河流的历史博物馆。
历史老人不禁要问:上苍为啥如此眷顾博野这块的土地,致使水系如此发达,星罗棋布,纵横交错?究其原因,博野处于河北省中部,作为当年北宋边境的一部分,政府不得不想方设法修建屯田防线,其中就包括挖掘运粮河。这既能起到构建军事防线之能,又可以开辟水上航线运送军饷粮草,可谓一举两得。因此,宋朝针对地上河流纵横,陆路交通不便的情况,大兴水路运输,随形就势开挖了多条运粮河,并将相近河流挖通,成为四通八达的调运军粮的水上通道,老百姓称其为赵家河,盖取宋朝乃赵家王朝之意。因战事不断,屯兵宿营之地成为村名,因河流派生的村名也很多,诸如堤头村、夹河村、芦村、地圈、淤堤、小店、庄火头,西杜村、大、小北河、淮南、窝头、淤堤、南、北白沙等就是因为在河流岸边而成为村名,因此,它们不仅是古河流认知的标签和历史的见证,镌刻在古地图和路标上,也是文化遗产的一部分,是文脉与图腾,更蕴藏着深厚的寓意,延续着历史文化的秘密,承载着一代代人的乡愁,折射出中华民族历史文化不可复制、不可再生的光芒。
据长辈们传说,最繁荣的是赵家河和潴龙河两大水系。赵家河河水源自于曲阳嘉山,自嘉山挖渠引唐河支流水至定州,继而东流安国、博野小店(建于北宋年间,据传系由本县芦村一户在运粮河边开小店发展成村而得名)西杜村(始建于北宋,因处于运粮河三个渡口附近而得名)往南流至庄火头,一南一北数十公里,都是赵家运粮河,因靠近赵家河水路码头,货物吞吐量大而知名。建于唐朝的夹河村,到了宋朝由于河道变更,被潴龙河和赵家河两河钳夹,曾有“夹河”之称,改为夹河村,再后来,赵家河消失、沉寂下去,最终被历史封存,绚烂过后成为一个永久地历史符号。而奔流了上千年历史的潴龙河,却是独领风骚,蓬勃发展。
历史就是这么巧合,潴龙河好像与宋王朝有某些关联,也许是两条大河东西遥首相望的缘故,人们给潴龙河的传说披上一层面纱,增添了几分神秘:相传宋朝天子赵匡胤在位年间,澶渊一带洪水泛滥,民不聊生,盗贼蜂起,然而,一国之君,真龙天子赵匡胤认为,这兽与龙搏斗,不祥之兆,于是,气冲丹田,搭弓一箭,一箭射中猪的右眼,猪疼痛难忍,兽性大发,发誓要拱一万里,造成水灾淹没大宋江山。就这样,它忍着巨痛,从澶渊城下,拱啊拱,拱啊拱......当它拱得筋疲力尽,疼痛难忍时,就问:“到了什么地方?”当地人回答说:“万家。”于是它自认为拱了一万里,就停止了,其实,万家只是一个村名。后来,人们就称此河为潴龙河。该河流如一条银白色的飘带自西南东北走向,经过安平、安国、博野、蠡县、高阳流入华北明珠一白洋淀。
有位作家说过,如果白洋淀是华北平原上一颗璀璨的明珠,那么,潴龙河就是系在明珠上的一条晶莹的彩带。正如有首歌唱得好:“长江有意化作泪,长江有情起歌声,历史的天空闪烁几颗星,人间一股英雄气在驰骋纵横......”古老的传说,使潴龙河变得扑朔迷离,古老的燕赵文化,朴实豪放的民风也造就了家乡世代相传的傲骨遗风,自古以来,英雄辈出。潴龙河古时候确实是水光波影,野渡横舟,沙鸥翔集,因宋村地处南北驿路通衢的重要位置,官方设置了宋村渡口,呼渡之声惊闻数里,货船往来亦称胜慨。当年村口曾有座东岳庙,“三月二十八日乡民焚香,货物毕集”,宋村往西行四十里水陆就是安国市闻名遐迩的祁州药王庙,当时有一种“天下中药不到祁州无药效”的说法,所以,全国各地的药材海运到沧州、天津之后,再用大船运往宋村渡口加工后又返回去。
可天下事物总是盛极必衰,1978年是个特别的年份,“一桥飞架东西,天堑变通途”,随着“潴龙河漫水桥”的竣工交付使用,古老的千年古渡口寿终正寝完成了其历史使命,一些船只浅搁在沙滩上,只有那些散落在沙滩上的贝壳,忠实地展示着当年的王者气派。
由于气候以及上游兴修水库等原因,潴龙河逐渐断流、干枯。记得上小学时候河水在大河床行走,后来上初中、高中时河水很规矩地在小河床游荡,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像地漏一般河里的水越来越少,恰似踩着乡亲们的心尖上流淌,有时雨季河流又复活了,像梦一般,一眨眼,雨季结束,河流变成一条可怜的小溪,几近断流。可它毕竟给我们的童年带来了欢乐与幸福。记得那时,我把手放到河水里,就有鱼碰手指,就用手指夹了,逮住,放到岸边的盆里,然后下河再逮。乐在其中,不顾天色将晚。
当然,小孩子最喜欢去的地方,还有河堤。那时,潴龙河河两岸还有长长的千里河堤,保护着两岸的村庄水大时不被淹没。我的记忆中还没有发大水这样的灾祸,但这却深深地印在了父辈们的记忆当中。1963年,这个不同寻常的年份,常常从父辈们的嘴中讲出来,讲到那时的大水,讲到那时因水而带来的灾荒。从讲述中,我能感受到当时父辈们所承受的那种灾难和刻入肌肤的痛。而对于我,1963年,只是一个符号,一个曾经发生过某一些事件的历史点。后来者有幸避开了这个时间点,可以在河里尽情戏水,在河堤上尽情玩耍。
春风吹拂,河水荡漾,河两岸千里堤坡上的柳林,高大茂盛,撑起了一片绿色的天堂。特别是柳絮飘落时节,那一排排柳树犹如站立在堤坡上一个个天使,随风起舞,十分迷人。柳树林下,那五颜六色的小花,像是柳树穿上一双双锈花鞋。阳光透过厚重的柳树叶,撒下斑斑点点的阴影,彩蝶飞舞,小鸟对鸣,走进林间,像是置身于童话世界。每逢放学回家或者放假,这里河堤便是我们“欢乐的大峡谷”。那时候,人们爱听《岳飞传》,我们就模仿岳飞,手持自己制作的各种兵器把柳树、鸡当成当成金兀术穷追猛打,心里做着英雄梦,长大后像岳飞一样,精忠报国。
儿时的我们特别喜欢持枪舞棒,河堤就成了我们的主战场。同村的孩子们三五成群,互相打砖头仗,后来蔓延到与邻村孩子们打砖头仗。既然是战争,就要不打无把握之仗,首先向敌方下战书,确定交战的具体地点,然后准备“弹药”等战备物资,挑选身强力壮的一线人员,剩下的人负责后勤保障。开战了,我们一会儿匍匐前进,一会儿以堤埝和柳树为掩体,袭击敌人,仿佛自己真的上了战场,要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留个英雄的美名。因此时常有人流血挂彩,大家又怕摊上事,吓得一回到家就装睡觉,生怕人家找上门来挨上家长一顿揍。
当年的柳树林早已不见踪迹,顽劣的孩童也已步入中年,裸露的河床散落着发出臭味的垃圾,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听见当年的喊杀声。我想,随着雄安新区蓝图的实施,这条唯一注入白洋淀的古老河流定能尽显当年的生机和活力,那条绿色的飘带还会镶嵌在弯弯曲曲的千里河堤上。
归来吧,归来吧,浪迹天涯的古老河流,别再四处飘泊,让我再一次深情地拥抱你!
陈玉洲,男,汉族,1965年8月出生,大专文化,河北博野县人。1983年10月入伍,在广西边防法卡山战斗中担任战地记者,因战地报道突出,先后四次荣立三等功,一次二等功,河北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散文集两部,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