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之以木桃 报之以琼瑶
她约我见面了:
下午三点,在商场负一楼的书店咖啡座。
两点整,
我便同一位友人到了楼上,
在装潢华丽的服装店里,
试穿橱窗里新到的秋款......
三点整,
微信里她告诉我:
她到了,并附上大概位置的照片。
我俩匆匆告别
那件精工裁剪、别致靓丽的秋季外套。
不顾店员的极力挽留,
快步离店,下楼赴约。
咖啡座在书店的右侧,
一个小巧玲珑的调制吧台
居于书屋与休闲小坐的中间。
咖啡座中颇具情调的暗黄灯光,
晕染在墙壁上,
散出几分宁静气息,
书客们三三两两散落各个角落。
我与友人对照着手机里的照片,
定位她拍照时的角度,
寻找从未谋过面的她。
照片里显示,
她应该就坐在一张小圆桌旁,
桌上有两本书,
一本书上面还立着一个木偶机器人。
也许是照片中木偶人信息量太大,
我们就在咖啡座正中心站着,
目光搜寻着那张置有木偶机器人的圆桌。
大约巡视了约摸有几分钟之久,
还是没看见哪张圆桌上
有一本书
书上有一个木偶机器人。
友人提议我打个语音电话过去,
我不死心地一边低头播通语音,
一边继续寻找印象中她的模样。
那个戴着眼镜伏案疾笔的女学生,
不是她;
那个戴着耳机晃动看书的女青年,
不是她;
那个斜坐在咖啡座一角的优雅女人,
不是她;
那边那几个窃窃私语的女同志们,
也不可能有她......
手机的那头,她没有接听;
手机的这头,我们继续猜测着哪个是她?
最后还是友人提醒我:
“会不会是那边那个戴着小圆檐帽的那位?”
顺着她的指尖望去,
只见一名身型纤瘦娇小,
戴着米白色圆檐帽的小女人,
斜靠在低矮的沙发椅中,
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书本,
那通身散发的恬静气息,
一点也不符合印象中,
那种活力四射的乡村支教女青年形象。
心里虽不认同这个猜测,
可身体却像被磁力吸引一般,
径直向她走去。
轻声一句:“你好”
唤得她从书本里走出,
抬头望我。
那是一双迟暮的美人眼。
尽管地心引力岁月无情松弛了上眼皮,
但也不难看出,
当年那该是一弯多么深遂迷人的双眼皮啊!
尽管眼皮有些搭拉,
但那两汪干净纯洁得
宛如雨后山间的小水塘的双眼,
还是那么清澈、明亮、和善,
似乎从未被世俗浸染过!
从她抬眼看我的这一刻开始,
我就深陷其中。
不待她回应,
便不由自主地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不管你是不是我想找的人,
我都想认识你。
她笑着问我:“你是诗涵妈妈?”
“嗯!”我盯着的她眼睛点头。
我知道我又犯痴了。
我喜欢这个人,
我的双眼一刻都没离开她的脸庞,
心中暗自感叹:
“多么小巧的五官多么精致的小脸啊,
倘若退后二十年,
那得迷倒多少芸芸众生啊!”
她被我看得不自在了,
歉意地说:
“不好意思啊,
在山里待久了,
晒得黑乎乎的,
有碍观瞻了。”
这时我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的双手。
她穿着素色的棉质布衣,
露出一小截手臂。
这是一双黝黑、粗糙、削瘦的手。
与小圆檐帽下,
那张青白色的精致小脸完全不搭。
友人坐在我对面,
她天生皮肤白皙细腻,
在咖啡座冷色格调的映衬下,
更显得白得泛光。
而她坐在我旁边。
圆檐帽下小巧的巴掌小脸
大眼睛、高鼻梁、
红润的两唇,像两片淡红的花瓣;
中长的麻花辨偎依在右侧的肩头上;
露出的左侧长颈
连接着脸庞都是青白色的。
倘若不是这双黝黑的双手,
真的很难将她,
与在大山里支教的老师联系起来,
这也就难怪刚才我找不到她了。
这样纤弱的小女子,
竟能舍弃城市的安逸舒适,
远离爱人的悉心呵护,
去往清贫艰苦的山村支教,
单凭这份勇气,
就足令我为之心疼与汗颜。
我前倾着身子,
认真听她说话。
她介绍大山里的环境和四季变化;
说起山里孩子的知识教育与思想贫瘠;
说起了与我闺女交笔友的小女孩,
她的执着和期待;
说起了我资助的那位小男孩,
他的近况和家庭环境;
说起了大山里单纯真诚的孩子们,
给她的种种感人事迹......
我静静听着,
不时点头附议。
友人也静静听着。
她是父母富养的女儿,
是丈夫宠爱的妻子,
是贯有“小龙女”称号的高冷女子,
通身的自信与高品位浑成天成。
她可能是首次接触到这样的真实案例,
见她神情颇是感慨与震惊。
她热心的提议,
可以组织一些募捐:捐物,捐书,捐资 !
她笑着轻轻摆手称:
“这倒不必,
其实物质上还是过得去的,
我们国家和教育局都很重视学校,
新建、改善了许多校园环境,
有些学校已经配备上多媒体教室了,
图书教室也有很多书籍。
目前,
缺的是支教老师,
缺的是指引孩子
热爱学习走进书籍海洋的领路人。”
她以她现支教的学校为例。
学校里有两百多个学生,
几乎都是住校生。
有60%都是留守儿童,
有的父母双方都外出打工;
有的父母其中一方弃家出走;
也有的是父母亲离世而去......
这些孩子们几乎都是跟祖辈们一起生活。
祖父们一辈子都不曾离开过大山,
思想封建又保守,
面朝黄土背朝天,
一辈辈一代代......
不知理想为何物?
更不懂与孩子们交流和教育,
孩子们缺失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支柱和爱。
她又提起我资助的那个小男孩。
他的母亲在他不到1岁的时候,
就离家出走了。
十几年了,至今未再露过一次面。
他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他父亲在广东打工,
相信他也是爱孩子的,
他为他买了一部手机。
只是,
几个月才跟他通一次话,
通话内容也仅仅是问候生活的琐事,
于他,
他只是一个,
寄回生活费的陌生爸爸而已。
她说她心疼孩子们,
他们是那么的单纯和真诚,
得不到亲人的陪伴,
得不到他人的关注感受不到被爱,
不知如何定位自己的未来和理想。
他们如同山坡后的野草,
偶然间地吸天地之雨露,
偶然间地生长于荒山野岭,
无人灌溉无人爱护也无人照料......
她努力向我表达山里孩子
那种看不见的需求,
我微笑点头。
告诉她,
我懂那种渴望。
我也是山里的孩子。
孩童时期瘦嘎嘎黑呦呦
很是不讨喜,
也从未被寄于期望过。
班上那个同样家境贫困的留守女孩,
她却有着白净圆润的脸庞,
干净整齐的新衣裳,
阳光温暖的笑容,
自信、聪颖、成绩优异,
老师们都偏爱她。
一切都只因为:她有一个远房表姑!
表姑资助她的学业;
为她屏蔽一切家务劳作;
为她送来四季更迭衣裳;
带她见识都市的繁华辉煌,
让她心有所依梦有所往!
小小的我好生羡慕,
羡慕她乌黑油亮的长发,
羡慕她白净圆润的脸庞,
羡慕她被关注被偏爱,
羡慕她有一门远房表姑.......
小小的我在呐喊:
我也想要有一个爱护我偏心我的表姑,
我也需要有表姑为我指引未来的方向!
盼了好久,
祈求了一整个童年,
我的表姑都没有出现。
人生天地之间,
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今日,
我竟已步入中年。
宇宙的力量是强大的,
小时候用心祈求得到一表姑,
今日,
它把我自己变成一个,
面若满月一脸福相的表姑了。
今日,
我也愿意成为
他人心中呐喊的表姑。
用我微薄的收入
微弱的光芒照耀他们今生的道路。
相谈甚欢之际,
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个小时。
我们起身依依不舍握手告别,
约定,
下次见面的日期,
留恋地,
三度回首告别!
回家的路上,
我开着车没有说话!
友人别开生面,
一度直盯着我的侧颜,
十足认真说:
“今日,你让我重新认识了你!”
“哈哈,夸张啦啊!”
我掩嘴失笑道。
“没想到在你这张,
妩媚、性感、放荡、明艳的外表之下,
竟藏有一颗如此善良大爱的心。
方才在商场二楼,
你舍不得买下那心仪的紫色外套,
却舍得赞助一个毫不相识的孩子!”
她瞪大原本就明亮的大眼睛说。
“哈哈,这不一样嘛!
还有啊,
妩媚这个词用的可以,
性感这个词呢也喜欢。
但是这个'放荡’二字,可不敢当啊!
我本浪荡,却不是放荡。
至小有一颗缺爱的心,
因此浪荡不安,非是放荡不羁哦!”
我大笑地反驳道。
“嗯嗯,好啦,
你知道我想表达什么就是了啦!
我才不像你讲究遣词造句啦!”
她可爱地嘟哝着。
“好吧,原谅你!”
我笑着说。
“我见过很多虔诚的佛教徒、基督徒,
他们虔诚的朝拜磕首,
却只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得失,
而你的行为才真是大爱。
今日,你重新刷新了我对你的认识,
更换了我给你贴的标签,
你让我开启了另一种人生观。”
她认真地说。
“哈哈,没那么夸张啦!
其实这都只是一些小事。
如果这个世间,大家都能以人为善,
就能收获更多的和谐、稳定和幸福。
为遇见的人露一个温暖的笑脸,
送他一句暖心的慰问与一句真诚的感谢,
其实是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你自然的一个举动,
能给他人一天的好心情,
亦便能收获对方善意的回报。
有时候,
你的一点点善意,
都会被人郑重地记在心里,
我这是收获大于投资啊!哈哈......”
到家了。
下车时,
一向内腆的友人一边推开车门,
一边转头对我说:“I Love you!”
我笑道:
“You don't love me,
actually I am not a good gi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