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亲恩不敢忘

前几日逛街,看到超市门口正在售卖糖葫芦,突然就馋了。排队的时候,我前面站着一对隔辈人,小女孩大概5、6岁的样子,长得特别可爱。

拿到糖葫芦,她奶声奶气地叫:“奶奶,奶奶,快看呀!好大的糖葫芦啊,您快尝一口吧!”

奶奶笑着表示,自己不吃。小女孩不依,非要奶奶先吃一口自己才肯吃。奶奶拧不过她,就咬了一口,两人手拉手高高兴兴地走了。

大冷的天儿,这一幕老少乐看得我心里暖暖的。多么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啊!

吃着糖葫芦,我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一)

爷爷年轻的时候响应国家号召,支援地方建设,远调去内蒙古工作,奶奶为了照顾爷爷,全家都搬去了那里。

我的爸爸婚后定居在北京,家里面他是长子,我也就成了长孙。

在我两岁的时候,唐山大地震,北京受到波及,情况不容乐观。

爸爸妈妈平时工作忙,奶奶担心我的安全,就将我接到了内蒙古照顾,也算帮儿子分担一下生活压力。

一直到8岁半回京,我一直都跟奶奶生活,在我成长的最初,是奶奶的爱陪伴我长大的,所以我对她老人家的感情也很深。

记得小时候,家里的生活条件不太好,但是奶奶尽力给我最好的照顾。

刚到内蒙的时候我年纪小还在喝奶,可是内蒙是没有瓶装牛奶的。那里的人都是到市场上去打奶。

我一直都记得奶奶带我去市场打奶的情景,一头大花奶牛就拴在市场外大树下,奶奶拿着饭盒,牛奶现挤现卖。

回家以后要把鲜奶煮很久才能给我喝,否则会拉肚子的。

煮好的奶上面,漂着一层厚厚的、黄色的奶皮,每次她都叮嘱我先吃掉它,因为那是牛奶里面的精华。

那个年代哪像现在有这么多零食售卖,记忆中很多好吃的,都是奶奶自己想办法做的。

她会抓一把米,放在火上,熬成浓浓的米浆,然后倒在小盆里,再把小盆放在冷水中冰震一晚。

一晚上要换两三次冷水,慢慢地,米浆就渐渐凝固,好像现在孩子们吃的果冻一样。

放上白糖,它就成了我最爱吃的“米冻”。

因为地质的关系,内蒙古盛产土豆。

奶奶把土豆蒸好打成泥,上锅煮熟再放置锅底用凉水冰镇,一层一层浆剥下来就变成了土豆粉皮。

到了秋天的时候,瓜果多了一些。奶奶就会把山里红、小国光苹果洗净、去核切片,然后再用针和白线把它们串起来。

经过适当的晾晒后,放入她提前缝制、干净的纱布口袋里,给我存着。

这些准备好的果干足足可以让我吃上整整一个冬天。

她知道我爱磕瓜子,南瓜、哈密瓜吃完了,把籽晒干留着。我想吃的时候,她就抓把盐炒制一下,香气扑鼻。

五香瓜子制作起来要更复杂些,奶奶要先把它洗干净、再放佐料煮熟,最后装进纱布口袋,火上烘干才可以。

这样做出来的瓜子,即便吃多了也不会上火。

尽管我们住的是楼房,奶奶依然在阳台上养鸡,这样就能让我吃到新鲜的鸡蛋和鸡肉。

腌制咸鸡蛋、焖制酥鲫鱼……在我的眼里,奶奶就像个神仙,她变出来地美味让我的童年,都充满香甜的回忆。

在后来离开内蒙古的很多年,奶奶都坚持制作各种零食邮寄给我。

因为奶奶的悉心照顾,在那个年代,即使在最单调的食物供给链里面,我也从来都没有觉得缺过嘴。

(二)

内蒙古的冬天特别冷,不夸张地说,真的会冷到有人冻掉耳朵。每年冬季奶奶都会提前给我置办好冬装。

至今我还依稀记得她在灯下,给我缝制棉袄、棉裤的身影,家里十几口人,所有人的被子里面就属我的最厚实。

有一年冬天的晚上,奶奶很晚都没有回来,家里人没有人只有我一个,我有点儿害怕,就顶着风雪走出去找奶奶。

那时候我大概5岁多吧,一出门我就后悔了,外面特别冷,漫天飞雪飘舞,大雪淹没了我的脚腕,及至小腿。

我深一脚浅一脚、蹒跚着一路走到奶奶的单位。现在想来,其实距离并不远,也就一站地的路程。

可能因为我年纪小的原因吧,感觉自己走了好远好远。

没想到奶奶见到我,第一次冲我发了脾气,她埋怨我不应该在这种天气里出门。我委屈极了,大声哭了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奶奶为什么发那么大脾气,她把我背回家。

脱下鞋子,我才发现自己的脚面有点红肿、脚趾发青,而且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

奶奶看看我脚的情况,拿着脸盆就下了楼。回来以后,手上多了满满一盆雪。

她抓起雪,用力地反复搓揉我的脚,取了好几盆雪,我的脚才慢慢温热起来。

那个冬天后两场雪里,奶奶都重复了这样的治疗方法,可我的脚还是遇暖就又痒又痛。一直坚持了两年,才彻底把冻伤治愈。

多年以来,我脚部的冻伤再也没有犯过,这都多亏了奶奶的精心照顾。

除了在生活上照顾我,在学业上奶奶也从来没有放松过对我的教导。

奶奶的家里是地主,她老人家小时候就读过私塾,还上过女子学校。

参加工作以后,奶奶是内蒙古当地一所小学的副校长。有了这个资源做后盾,使我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畅行无阻。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3岁左右,奶奶就开始教我读三字经了,那时候我是拿它当儿歌读的。

4岁起我就开始看有字的书,搞懂了汉语拼音,5岁半我就上学了。

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我真的看了比同龄孩子多几倍的书。

直到今天,我可以拿起笔写一些小文章,都要得益于奶奶对我的早期启蒙教育。

8岁半回到北京以后,奶奶仍然非常关心我。记得上初中的时候,我得了疟疾,服药后止住了腹泻,却对药物中的黄胺产生了过敏现象。

短短半天时间,我除了高热惊厥还并发了全身浮肿,当晚就进了医院的观察室。

当时医生的诊断是,可以自然退热苏醒是最好的。如果不能,问题就比较严重了。

我昏睡了整整24个小时,醒来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奶奶守在我的病床前。

接到爸爸的电话,她老人家愣是连夜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赶来,下了火车就直奔医院,一直守着我。

我还埋怨爸爸不应该告诉奶奶,省得她担心。可是爸爸说他不敢,我是奶奶带大的第一个孙辈,他怕我有什么事,没办法和奶奶交待。

在我结婚的时候,邀请爷爷奶奶赴京参加婚礼。但是她只是吃完饭,住了一晚就走了。当时的我沉浸在喜悦里,根本没有顾及她。

事后妈妈才告诉我,奶奶已经住院半个月了。为了参加我的婚礼,奶奶不顾医生的劝阻拔了医院的吊瓶来的,所以吃完饭,又赶紧回去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老人家都出院了。又是奶奶叮嘱爸爸妈妈,这件事不许他们告诉我。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只能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奶奶就是这样尽心尽力地,以她的方式疼爱我、宠溺我。以至于表弟、表妹们都会跟我抱怨,奶奶只疼我一个。

(三)

太多的事情,因为年代的久远,我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偏偏有时候一个小小的情景,就可以让昔日的时光重现。

奶奶是2003年去世的,转眼之间,她老人家离开我已经16年了。

可就在刚才,瞬间往日的回忆像潮水般涌上心头,不经意间我已经泪流满面。

我清晰地记得,奶奶去世那年。因为 “非典”的流行,爸爸只好取消了探亲假期。

奶奶天天看电视、读报,关心新闻,担心我们被感染。

爸爸跟她每天都要通话报平安,我也增加了和奶奶通话的次数。

有一晚和爸爸通电话,问起奶奶今天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爸爸说他刚挂上奶奶的电话,老人家说有点拉肚子,想早点儿休息。我也没当回事儿,就想着反正明天奶奶还会来电话的。

但是说来也奇怪,过了没多久,我就觉得不太舒服。心口堵得慌,而且心跳也很快,我就想着早点休息吧。刚躺下,电话就响了。

看来电显示,电话是爸爸打来的,可我就是心跳不止,下意识地觉得肯定出事了,死活不敢接电话。

先生笑我胆小,接起了电话,他“嗯”了几声又放下了。

然后他转向我,表情凝重:“奶奶突发心肌梗塞,刚刚走了。”

听了他的话,我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不祥预感居然变成了现实。

那晚我哭了很久,才迷迷糊糊睡着了。搭乘第二天的飞机,下午我就到家了。

看着熟悉的房间陈设,拿起床头的衬衣。

我使劲地闻着,那上面有我最熟悉的味道,属于奶奶的味道。

我跟随家人,一起将奶奶亲手推进焚化炉,又亲自拣拾了奶奶的遗骨。

那一刻,我的心头没有恐惧,只有万般地不舍。

爸爸伤心至极,我想他的悲哀大概在于子欲养而亲不待”。

而我哭得是,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走了,我甚至都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

(四)

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网络上“谁是佩奇?”刚巧刷爆屏幕。

究其根由,我想我们都非常重视亲情,但是又不太会表达自己的爱。

我们的长辈们以各种各样笨拙地、简单地,甚至是让人看起来无聊地方式,表达着他们对隔辈人的疼爱。

尽管它只是一个广告,但它却告诉了我们爱的唯一方式——那就是表达。

  •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况下,都不要忘记表达自己对亲人的爱。

  • 不止是父母对我们的爱,还有隔辈长辈们对我们的爱,也值得珍惜。

  • 也许他们饮食口味特别重,那是因为他们的味觉器官已经退化了;

  • 你与他们的交流,会比跟父母交流更费劲,因为他们不懂网络,跟不上你的脚步,也理解不了你的世界;

  • 你只管听他们叨叨就好,尽管那些沉年旧事你早都背下来了;

  • 他们让你吃就吃,让你穿就穿,总之在他们面前一定要“听话”。然后反过来照顾他们的时候,也要求他们要听话,他们越活越像小孩子呢,得哄着才行。

  • 看到他们,你会知道以后应该如何更好地照顾自己的父母,不要让自己有后悔“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机会。

而最终,那些至亲的人。

你和他们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

你站在小路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

而且,他们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用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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