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新倩女幽魂》项目组：次世代下的十年经典端游，技术力远比想象中高 / 四六文摘

当前游戏市场的一个共识是，技术升级和玩家品味的提升，倒逼厂商不断抬高美术品质门槛，甚至发展到了内卷的地步。你会频繁地赞叹那些拥有3A主机级画质的新游，也能看到不少玩家因某款游戏“画面优良”而入坑并给予好评。

在这种市场环境下，美术成为了游戏有效提升市场竞争力的关键——不只新游追求更高的画面表现，诸如《新倩女幽魂》这样的经典端游，也纷纷对美术进行次世代迭代，以顺应时代发展，给予玩家更优质的游戏体验。

不过，与能够更好地迎合主流市场的新产品相比，经典老产品进行次世代迭代并不容易。他们要在运营多年的内容基础上，紧跟游戏美术变化大趋势，同时解决两个维度的难题——抉择美术风格、突破制作技术。

拿《新倩女幽魂》来说，内容沉淀已久，用户产生特殊情怀，改变美术风格弊大于利；运营多年，团队早已形成一套工作标准，研发流程固化也是客观难题。

我们采访到了经典端游《新倩女幽魂》项目组，聊了聊他们在次世代迭代时，关于技术创新和美术风格的思考和探索。

以国风为根，丰富美术的可塑性

《新倩女幽魂》以中国古典文学名著《聊斋志异·聂小倩》为背景构建世界观，国风内核贯穿其中。运营多年，不管是更新资料片、或是联动泛娱乐IP等，也都遵循着国风主基调。

在文娱作品纷纷与国风结合、用全新的表达去展现中国传统文化魅力的当下，《新倩女幽魂》对国风玄幻的探索和巩固，具备前瞻性，且早已得到市场与玩家的认可。因此，也就不难理解他们为何会把“将游戏与国风结合、弘扬中国传统文化”当作己任。

你会看到《新倩女幽魂》中，有不少融合传统文化的内容。以杨家镇水上婚礼为例，第一阶段给予了玩家原汁原味的中国江南水乡游船婚礼文化，第二阶段将该文化元素提取再加工，制作成了一个唯美的水上庭院，空灵婉约的绢布船、简约勾勒的同心桥，深受玩家喜爱。

基于文化的性质，或还原，或再加工，这是《新倩女幽魂》项目组的一种传统文化创新思路。“如果在游戏内制作大家耳熟能详的名画或者文物，我们会尽可能地尊重历史和作者，结合游戏制作流程最大程度地还原。自由度高一些的案例，我们会对传统文化在概念元素上进行主观再设计。”

游戏里的文物设计

藏于故宫博物院的真实文物

不过，市场不断在变化，也没有一成不变的审美和受众群体。就拿国风来说，经过近几年的发展，也演变出了不同的形态——从早期对民族特色文化的怀旧、到结合现代审美潮流的新国风、再到将国风与时尚结合的国潮。

在《新倩女幽魂》项目组眼里，这种“将高堂之上的艺术以更为大众熟知的形式进行表达”的新模式，颇受年轻人喜欢。今年9月份他们在游戏中更新的「紫禁如梦」剧情，将昆曲「萧何月下追韩信」演出与游戏剧情穿插结合，就是对该模式的最好印证。

而把时间回拨到《新倩女幽魂》次世代迭代之初，市场和玩家的变化，不出所料地影响着游戏整体美术走向：既不能一成不变，结合年轻元素，也不能颠覆国风玄幻主基调。“我们需要在新内容制作过程中找准融合的度，同时在创新时尽早做内部和外部玩家调研，有异议能够做到有商有量、提前解决。”

从整个市场来看，游戏美术风格经过多年发展，从早期的写实、卡通，到如今的二次元、赛博朋克等，玩家对这些风格的审美在“疲劳”和“新鲜”中跳转，也反推游戏“迫切需要在风格和画面表现上进行改变”——毕竟，审美是会跟随社会发展阶段变化的。

《新倩女幽魂》早期以写实风格为主，“这种风格大众最容易接受，有一定审美基础。”运营过程中，他们“考虑到多数女性玩家的感受”，减少了过于硬核的写实手法，融入唯美柔和的感受，开创了“古风唯美玄幻”这一风格定位。

迭代demo初期，他们在纯写实和卡通类上面都做过“短暂的方向尝试”，但用户对原来的美术特色有情怀，转去卡通吃力不讨好。经过反复验证、结合留存玩家的风格印象，《新倩女幽魂》最终还是落脚在了“古风唯美玄幻”风格上：

“画面上以轻快和轻郁调子为主，物件上以突出物件轮廓化、色彩体块化为主，降低、减少中高频噪点及多余细节，从而拉开与纯写实的差异性。”这是他们迭代过程中坚持不动摇的原则之一。

当然，他们还会“关注并吸收各种风格所长，来丰富倩女玄幻题材的可塑性。”

比如次世代主角立绘，《新倩女幽魂》在唯美国风的基础上，结合现代细节和剪裁设计套装，丰富造型，以适应当下前沿的风格和审美。玩法地图美术效果众多，风格差异较大，比如契合新国风审美的「百鬼斋」，水墨重彩的「桃花冢」等。

这些思考、抉择、尝试，既延续了《新倩女幽魂》一直来玄幻、鬼魅的氛围，对国风进行全新演绎；也通过对新效果和风格的探索，带给了玩家更多新颖的感受。

正如《新倩女幽魂》项目组所说，“审美风格的更迭和流行时尚的变化类似是个轮回，但总体带给受众的诚意和质量是在不断提升的。”这也是游戏次世代迭代能够获得玩家一致好评的一大原因。

高画质背后的“黑科技”

高美感需要高技术去传递。

《新倩女幽魂》项目组清楚地知道，画面的陈旧会带来用户的流失，慢慢与同类型游戏拉开差距，所以必须依赖先进的技术力去升级画面表现——比如已成为行业主流的物理光照引擎，对增强场景真实性、提升美术技术效果有着非常大的助力，“《新倩女幽魂》迭代效果的提升必须依靠这个新载体。”

不过，作为十年经典游戏，《新倩女幽魂》项目组也坦言，迭代时其实面临许多客观挑战。一是时间紧迫，初期美术工具不够完善，人手也不足。二是制作流程固化，比如以前多是使用手绘材质，切换到PBR的开发流程美术并不适应等。

于是，他们边采用项目外的编辑器工作，边加紧开发美术工具，并让美术从原画设计、到建模等学习并适应新的开发流程......渐进式的调整，帮助“程序与美术在磨合过程中彼此建立了信心。”

投入研发时，《新倩女幽魂》项目组有着清晰的目标和规划：比如想要获得更大的可用内存资源，匹配新的操作系统，他们把游戏从32位系统升级到64位。为了模型通过贴图记录法线、粗糙度、金属度等信息在物理真实光照引擎中正确表现，他们把渲染底层接口从Dx9升级到Dx11，并集成了当前情况下主流游戏的渲染效果......

本次迭代技术力将近二十个，从场景地图到角色建模全部焕然一新。画面精细，光影摇曳，一草一木真实生长，动态水流和云海临场感颇佳，次世代氛围感拉满。对玩家来说，不仅视觉享受得到满足，沉浸感也大大增强。

这个过程中，他们也探索了一些技术，掌握了一些迭代窍门——比如采用Speedtree来制作植物，或是把地表贴图从手绘改用Substance Designer等软件来制作，不仅能保证画面精度，“对比以往传统的制作方式制作效率有了明显提升。”

另外，说起次世代，我们有个不能绕过的话题：性能。次世代迭代对游戏整体资源量及性能压力是一个全新的挑战。《新倩女幽魂》项目组透露，开发过程中，他们一直在权衡效果和开销两个矛盾点的关系。如果玩家电脑配置不高，如何才能获得新引擎带来的更高体验？

“我们的目标，是新引擎在各个方面全面超越老引擎，并且大家能顺畅的切换到新引擎。”

为此，他们在包体大小、内存占用、显存占用、CPU效率等方面同时发力，挖掘可提升点——比如让程序与美术沟通设定规范目标，避免太大的贴图、模型建模不能超过某个面数等；精简冗余资源，增加复用率；引入LOD分级、剔除体、遮挡体等方式来减少开销，并剔除不需要绘制的物体，以优化游戏的运行效率。

这样手段还远远不够。为了性能达到极致优化，他们甚至攻克了一些业界首创的创新点——特效渲染时降低分辨率绘制的技术，同地址空间的跨进程内存共享技术，中心渲染技术。

正是研发的不懈努力和技术的综合作用，才让《新倩女幽魂》显示效果和性能如愿获得很大提升，也终于实现了画质更加鲜明、运行更加流畅的美术效果。

灵活且专业的推陈出新

那么，确定了美术风格，新技术的制作流程也在磨合中越发娴熟默契的《新倩女幽魂》，具体投入研发时，又遇到过哪些问题？他们究竟是如何体现国风，如何提炼、融合传统文化，技术层面又进行过哪些思考和取舍？

《新倩女幽魂》项目组用「云山墨」场景的制作向我们举例——水墨风格，国风韵味，颇受玩家欢迎。但它的诞生并不是那么顺利。

场景的制作首先要确认美术风格。在了解到策划对主人公蒲松龄的内心描写后，他们结合游戏世界观尝试了几种风格，最终发现水墨风最符合大家对该场景的想象——清逸淡雅，与背景相得益彰。

《新倩女幽魂》项目组一直对水墨风格的画家作品保持着极高的关注。业余时间，他们还会学习水墨国画的绘画技法——这是「云山墨」场景能快速敲定风格的原因，也是如今市面上的游戏做国风的基本原则。耐心研究、深入学习，从而使游戏与文化融合更加相辅相成。

但是，在研究如何用三维的方式展现平面国画时，他们犯了难。“当时我们设想用PBR模型来做水墨风的场景，尝试了一段时间的效果都不满意，突然意识到，用PBR写实的模型材质来表现写意的画面，本身就是一件矛盾的事情。”

这个矛盾让《新倩女幽魂》项目组醍醐灌顶，也总结出了一个可用于众多场景的经验教训：“技术是表达画面的重要方式，但不能被技术牵制住，应该让技术来更多地为我们想要的表现服务。”

随后，他们回到非PBR的材质上，深度挖掘水墨山石、苍松的模型形体及贴图表现，在程序和TA的帮助下应用了不少新技术，才实现了目前「云山墨」场景的最终效果。风景建模无比细腻，仿佛置身古香古色的画卷之中。

事实上，在「云山墨」之前，《新倩女幽魂》已经尝试过水墨风格，比如「盘古之隙」场景的青绿山水。有了次世代迭代经验后，他们更是不断推陈出新，将水墨风场景的魅力发挥到新高度，比如2019年度水墨国风资料片「渡情」，或是2020年的赭墨山水风格，兼工带写，气势与意境共存。

而每一次更新，《新倩女幽魂》都是在美术、文案、剧情、玩法上“进行整套的设计”，并考虑传统文化的设定进行创新。比如2019年度水墨国风资料片「渡情」，剧情「镜花妖梦」中共包含春樱篇、夏蛇篇、秋画篇、冬螺篇四个大家耳熟能详的民间故事，但都进行了全新改编，并赋予了深刻内涵。

春樱篇场景「春樱塚」

以《画皮》为背景的秋画篇，讲述了对美的追求是人之天性，但追求美貌的同时，也不要忽视诸如亲情、爱情此类世间美好的感情。以《田螺姑娘》为背景的冬螺篇，则颠覆了大家对该故事的传统印象——田螺姑娘下凡帮助谢端，不只是受天帝吩咐，还因为曾是小螃蟹的谢端不顾性命地帮助过自己。“两个人都为对方付出了矢志不渝的真心。”

当然，再优秀的风格与剧情，也需要技术来烘托，以增强画面沉浸感。《新倩女幽魂》项目组用「金沙镜」的毁灭场景来向我们展示了其中考量——“这是迭代第二阶段集合较多细节及技术难点的场景地图。”

「金沙镜」

「金沙镜」被战火摧毁，为了渲染大事件发生前期的沉重氛围，他们用了多套flowmap天空球来展现天空效果，乌云随着时间漂移，密集又压抑。BOSS「大黑天」体量大，难以与黑暗阴沉的环境融合，他们便运用了mipfog技术进行优化，加强前后纵深感。BOSS攻击时建筑、物件会碎裂崩塌，为使效果更加生动真实，他们便运用物理力，实时计算受力大小和方向......

“这类小细节还隐藏在很多倩女的场景中”，《新倩女幽魂》项目组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