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功名作品：死亡的对话

诗韵依依

文学微刊

素笔为你写邂逅   素笔为己爱停留

死亡的对话

作者|祁功名  主编|幽梦静美

我叫郝和九，今年58虚岁，属鸡。

2015年1月11日，寒风嗖嗖，枯萎的树叶枝条不停地摆晃着，白炽的阳光透过混浊的大气层，显得有些天昏地暗，倍感一种不祥之兆；寒冷的西北风钻进人的脖颈，大路上行走的人们变得缩头缩脑，口中喷出雾气。今天，也就是今天，是我生命的终点、寿终正寝的日子。说来也巧，今天的日子是一个“刹神日”，你看“2015.1.11”里的4个1相加正好等于4,4同死同音，5的谐音读我，合起来就读成“死我”，倒过来也可以读成 “我死”，这一天也真他妈的晦气。

今天，我那肥胖的躯体平躺在自家的窄窄的门板上。我的大脑停止了思维，胃肠停止了饱饥，跟随我跳动了58年的心脏，它也“罢了工”，血管里的血液也停止了流动，我的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鼻子闻不见，更说不上与大伙交谈了。现在，也就是现在，我身上的器官都不顺从我的“领导”了，听从我的“指挥”了，看来我是永远的“休息”了，它们都跟在我的后面“沾光”，由于它们都“罢工了”，让我硬邦邦的、直挺挺的躺在这里，真是羞死人了。

记得昨天我还好好的，上午人家还请我到他家去上灶做菜，忙前忙后，我还是比较自觉的，中午的酒我又没有喝足量，只喝了六、七成，头脑还是比较清醒的，下午同人“捉龟”[打牌]，我还赢的。不知怎的。傍晚突感不适，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不听使唤，我勉强跨上电瓶车，心急火燎地赶回了家，跑到我家厨房的饭桌旁，我拉开一张长条凳由北向南坐下来，强打着精神同老婆说了几句话后，突然感到心里透不过气来，头晕目眩，大脑做不起主来，就趴在桌子上，片刻，大脑一片空白，老婆同我说了些什么我浑然不知。老婆发现我面如土色，问无所答，正好大舅子碰巧也来了，他们姐弟俩把我拖进寝室，褪去衣物，盖上被子，双目紧闭，面如白纸，双腭紧合，忽然他们听到我的喉咙里“哈啦”一声作响，老婆急中生智，嘴套嘴的进行人工呼吸，好不容易吸出两口粘痰，再撬开我紧合的牙齿，发现我的舌头已经缩回腔内，露出一寸多长。在家人束手无策之时，有人提醒，拨打了“120”，医生半个时辰赶来后，发现我的瞳孔放大，心脉皆无，人体开始发凉，医生怏怏地说：“没救了，准备办后事吧”。就这样，突然间，我别妻辞子，撒手人寰。

宣告我死亡后，老婆撕心裂胆地叫喊唤着、哭泣着，说道：“和九哎！怎么说走就走了哎！你也不说过三长两短，就别下我们不管了，你好狠心呀！我以后该怎么过呀！……”，听到我老婆的哭声，我家屋后水泥路上的过往行人个个驻足，越聚越多，人们像传话筒似的，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只听见有人在说，郝和九怎么就突然死了。胆子大的，认识我的，都往我家跑，探过究竟，问长问短，邻居们来了，本生产队的人来，亲眷们也陆续的来了，烧纸的烧纸，点香的点香。不知是哪个好心人把我上班的儿子、儿媳也叫回来了……。

我静静地躺在堂屋间里，两脚合拢，面孔朝天。可能是时间的关系，还是家里没有人主事，或者是没有准备到位，没有过早地把我塞进那透不过气的冰柜内，幸好还有机会同亲戚朋友、乡亲们见见面。我家门庭若市，看热闹的围得水泄不通，单位的领导、同事、好友都挟着花圈看我来了，我虽然是一个小人物，说明了我的为人还可以，人际关系还不错，要是为人不好，谁来看我？谁来管我？来了那么多人，这也是对我的敬重，也是对我家庭的安慰，最歉意的是作为这一家之主，我却不能站起来打声招呼，发支香烟，倒杯茶水。只有老婆哭丧着脸，房里屋外同来客们打着招呼，她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叙述着、唠叨着我是怎么死的。儿子从单位回来后，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穿上辟邪服，或者叫驱鬼服，站在那不知是布做的，还是塑料制成的“金刚圈”上，站守在我的身旁，这叫“挡野鬼”。许多人围住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看看也就转身走了，也有滞留在这里的，有的自言自语，有的相互对着话，听到了这许多对话和议论，归纳有三层意思：1.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死啦；2.年纪又不大，“走”得太早了；3.人就是那么的简单，犹如一场梦。

我已排除了一切的烦恼，安详地躺在那里，我的灵魂在思索着一个非常至关重要的问题，是什么原因导致我死亡的？我疑问着自己，现在医疗条件那么好，医术那么高，生活条件那么好，环境那么优雅，长寿老人那么多，我的年纪又不大，又没有患什么绝症，可阎王佬儿偏偏要把我捉了去？为什么要轮到我去死？我到底得罪了谁？思来想去，让我不得其解。突然间，我似乎找到答案，何不找找我的内脏和五官们问过究竟。我把脏器们、五官们全部找来了，开始发问：“你们都长在我的身上、腹内，不好好履行职责，坚守岗位，不打一声招呼，想停止工作就停止工作，真是无法无天导致了我的死亡，让我躺在这里，丢人现眼，如此狼狈，难道是我得罪了你们中的谁？我要查清责任，追究其职，你们一个也跑不了，现在开始一个一个的如实坦白交代吧”，听到死者郝和九的追责发言，内脏们面面相视，五官们莫不作声，顷刻，愤怒已久的胃发了言：“是你自己得罪了我，使我无法承受你那无节无度的酗酒，我不需要酒精，你硬要强加给我，天天让我处于饱和醉眠状态，日夜得不到安宁和休息，我躺在你那灌得满满的腹腔之内，怨和恨向谁倾诉，向谁叙说。在那计划经济时代，大家都没得吃，没得穿，你往我这里填大头菜、山芋、蔬菜，往我腔内灌“薄汤”，虽然我缺乏营养，但我都没有向你提过什么意见，勤勤恳恳为你效劳，为你“卖命”，可是，改革开放以后，实行经济市场，老百姓逐渐富裕起来了，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而你却变了，变得越来越贪吃无厌，贪喝无度，把我越来越不当回事了，每天往我腔内填大鱼大肉，让我营养过剩，消化不良，尤其可恶的是，平均每天两顿往我腔内灌一斤多劣迹烈性酒，我避又不能避，让又不能让，成天使我处于麻醉状态，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借助你的食管往上顶，让你吐，让你喷，让你吐得眼冒金花，让你喷的头昏目眩，让你眼冒金花，让你脸色刷白如纸，让你不能起床，让你不能上班……40多年来，你无数次同我过不去，你让我难受，我就让你难看，曾记得2003年10月29日晚上，你在xxx家足足喝了一斤二两白酒，当场没有离去，大脑完全失控，把尿撒在观音菩萨面前，你在回去的路上，跌得鼻青脸肿，差点断送了小命；记得2009年正月初三，你到亲戚家拜年，中午喝了8两，晚上又喝了9两，你的两条腿'搓着绳子’，迷迷糊糊的跨上摩托车，左手抓住刹把，右手开足油门，弄得摩托车发动机'呜呜呜’直叫，排气罩'咚咚咚’作响直喷黑烟，你不听别人的阻拦，充当'英雄’往家骑，你双眼朦胧，头不张主，摇晃的双臂抓着两个车把，一忽左，一忽右在水泥路上高速行驶，吓得行路人直躲，结果还是撞倒在你家西头的张家石子堆上，坚硬的碎石把你那肥厚的上唇磕得支零破碎，流血不止，下唇肿的像发了酵的馒头，额部、面部青一块紫一块，简直就像一个'血鬼脸’。好心的路人把你送回家后，家人又把你送往医院进行急诊，外科医生无法缝合， 你的上唇，请来了一名经验丰富的妇产科医生把你一块一块的缝上了，之后，你见到人就捂着嘴，后来索性戴上口罩，避免了熟人老是询问的麻烦，你好酒成性，屡喝屡犯，死不悔改，不长记性，死了活该”。胃话音刚落，肝迫不及待的，像文化大革命批判四类分子抢着发言的红卫兵，争着批判发言：“刚才胃大哥讲的句句属实，证据确凿，据我统计，你一年喝400多斤烈酒，几乎没有一天消停过，以你40年的酒龄计算，你已喝了16000斤白酒，相当于40岁人的一辈子饮水总量，我与胃大哥同命相怜，深受其害，它把酒精转让给我，我成天泡在酒精之中，日夜倍受煎熬，可你吃饱了，喝足了，酩酊大醉，回家有老婆服侍你的肢体，帮你擦，帮你洗，把你拖上床，一到床上，你鼾声如雷，不省人事，可藏在你腹腔里的我，有谁问？有谁管？叫我24小时超负荷地为你工作，为你消化，为你造血，为你打泵，我所造的血液，让心老弟输送到你肉体各路血管，心老弟经常向我喊屈，说它线路堵塞，血流不畅，又退流我处，造成恶性循环，导致我酒精肝、脂肪肝、肝萎缩，我比正常人的肝体要小4cm，为此下去，我怎么能不会变成肝腹水、肝癌呢；我跟着你一辈子，忍气吞声，任劳任怨，你却从来没有把我当回事，不但不保护我，反而来伤害我，我不惩罚你，谁惩罚你，你死了活该”。心听了前面两位的激情发言，也忍耐不住了，它双手捧着一颗血淋淋而残缺不全的心脏壳体，双泪俱下地诉说：“你看看你那张好吃多贪的嘴，，大鱼大肉往里兜，浑身上下养得肥肥的、胖胖的，再看看你那双懒惰的腿，又不跑步，又不锻炼，不是骑摩托车，就是骑电动车，体内的能量无法消耗，导致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把我管辖的各路血管堵得严严实实的，血流无法畅通，我泵出去的血液又返流回来，把我呛得要死，压迫的要命，尤其你的血压升到200时，也不吃降血压药来帮我缓解一些压力，特别是你过量饮酒后，我的心速加快，血液循环加快，这时是我最难受的时候，电路如果超负荷工作还可以跳闸，叫电工来检修，而我是一个肉体，逃又不能逃，避又不能避，逼迫在你的腹腔里受苦受难，我跟随了你58年，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默默无闻地为你拼命效劳，你却不注意为我保养，延长我的寿命，如果我提前抛膀子不干了，你早就不在人世了，能够活到58年就已经很不错了，你埋怨谁呢，只有埋怨你自己，你死了活该”。肺是恪尽其守，逆来顺受的呼吸器官，它说：“现代科技发达，生活优越，但我的负担却越来越重了，汽车的尾气，摩托车的黑气，空气中的雾霾、尘埃，农药中的毒气，使我无法承受，我的寿命大打了折扣，再加上你一天吸一、二包香烟，我哪能抗得住，硬化血管的尼古丁侵入我体，使我呼吸困难，张缩困难，有时差点要断气，这些苦和累只有我一个人在默默地承担，我日夜拼命地工作着，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职能，并陪伴到你生命的最后刻，只有跟着你一起去 '休息’了，至于胃、肝、心老兄们与我相邻相伴，同在你的腹腔内生存，它们深受其害，我是耳闻目睹的，造成你突发性死亡，都是你平时不保护和不'尊重’它们所致，你是自食其果。说句公道话，你身上的五官们长在你的机体上，它们都是我们这些内脏的远房亲眷，口鼻还是我的直系亲戚，对于你的死亡，它们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眼睛睁得大大的、圆圆地说：“我是见多识广之器官，看到这个美好的世界，看到人间的悲欢离合，看到恶人杀人放火，看到小偷偷吃扒拿，看到人间的真善丑恶，看到生死离别，看到暴富与贫困，看到社会的贪婪与不公，如此等等，我眼睛也不是白长得。尤其看到鱼肉烟酒、海味佳肴，我就像雷达搜索一样第一个发现，我总把得到的信息及时地输送到你的指挥部—大脑，但我没有决策权，至于你吃不吃，喝不喝，吸不吸，就不关我的事了”。耳朵闲不住了，不服气的推卸责任道：“我们兄弟俩虽然长在你的脑袋两侧，从来都没有见过面，虽然长得丑陋古怪些（像两只馄饨），你们内脏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我承认你们所起的作用比我们大，但我们像两个哨兵，坚守岗位，各司其职，我们听到雷声、风声、雨声、飞机声、火车声、汽车声、喇叭声、音乐声、人声、狗叫声、鸟啼声、蟋蟋声，凡是大自然中能响、能鸣、能叫、能说的声音，我们都能听得见，我们同人交流最多，听人的话也最多，经常能听到真话、假话、空话、套话、废话、屁话、恭维话、恐吓话等一切人的语言。我们俩经常听到有人在私下里议论我们主人贪酒好烟，虽然不是什么丑事，又不是吃的公家的，是自己花钱买的，我们也没有在乎。我们在医院里听到医生吩咐过，荤类要适度，饮酒要适量，香烟要戒清，才能健康长寿，跑到社会上听有人在说顺口溜：'雷锋不吃酒不吃烟，只活到23（岁）；陈景润不吃酒不吃烟，只活到43（岁）；周恩来只吃酒不吃烟，活到73（岁）；毛泽东不吃酒只吃烟，活到83（岁）；邓小平既吃酒又吃烟，还活到93（岁）’。我们又听到几个人在那里宣传长寿秘诀：'人要长寿，一要把好自己的嘴，二要迈开自己的腿，三要一天要喝上10杯水。’社会说法纷纭。我们耳朵只有听觉能力，没有鉴别的义务。只好把听到的信息立即反馈到你大脑，让大脑去鉴别，信不信由你，不关我们的事。虽然你没有得罪我们耳朵，我们也没有得罪你，你的死亡与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我们还一起跟在你后面倒霉，也要被烧成灰”。鼻子也站出来表白：“我们在你的脸上犹如一座高山，高山里面凿了两条山洞，酷似两条河流，一为进气，二为出气，三为'河流’流畅，我与肺兄弟二个鼻孔进出气，凡是有味道的东西我都能闻到嗅到，香和臭我都能鉴别，尤其是酒醇肉香我特别敏感，凡是我能闻到的气味，分清香臭后，再及时告知你的大脑，至于哪些东西能吃，哪些东西不能吃，吃多还是吃少，虽然嘴是我的紧密邻居，我无权指挥它，因此你的死与鼻子毫无瓜葛”，嘴按捺不住了，委屈地说：“看起来几乎都是从我这个'洞’里进去的，要说罪魁祸首并不是我，而是你那双罪恶累累的'刽子’手，如果没有你那双手夹菜、把鱼肉送到我的嘴边，如果没有你那双手端着酒杯讨好似的凑到我的嘴唇上，如果没有你那双手指夹着香烟硬塞到我的唇缝边，来引诱我，我能开口吗？我的功劳且不谈，我嘴巴里的牙齿老弟还帮你把食物磨得粉碎送到你的胃里，舌头老弟帮你把住舌道大门，不让有毒的、变质的、腐烂的东西跑进你的食道，你能活到现在，应该好好地感谢我们才是”。手也不示弱，一忽儿捏紧拳头，一忽儿叉开十指，右手代表左手，用食指指了指颈上的脑袋：“要怪全怪他，不要怪我，没有它的指令，这些事我能干吗？我的一双手每一个动作都是听你大脑指挥的，刚才，嘴老兄还指责我呢，我真是冤枉极了，这次导致郝和九的死亡，根本不是我的责任，而是你大脑的责任”，大脑听了胃、肝、心、肺的控诉，以及眼、耳、鼻、嘴、手的辩解，知道难辞其咎，事已至此，既然主人已经死了，大家都要跟着主人一起去“西天”，何不主动承担责任，做一个圆满的收场。大脑西皮二黄地说道：“总之，我是主人身上的主器官，总开关，指挥部，决策室，主人就是我，我就是主人，我是主人的代言人，伤害主人身上的所有器官都是我指挥干的，大家同主人一同走向死亡，步向黑暗，一切责任都由我来承担，我向主人深深地赔罪，向各位器官兄弟道歉”。

我死后的疑问，通过我身上各种器官的诉说，并未弄清什么原因，仍然是一笔糊涂账。虽然大脑为我承担了所有责任，但我自感惭愧，因为大脑是自己支配的，死亡的责任应该是我造成的，用下列六句话来给自己画像最为恰当，那就是：

大鱼大肉乱进口，超量饮酒当成水，

平时不迈二郎腿，还是一个大烟鬼，

器官“造反”不怨谁，窝窝囊囊到尽头。

未完待续......

下附作者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