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庆路3号/断、离、舍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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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大手术对于一个七十三岁的病人和已过退休之年的大夫都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想必两位老人都经历了多个不眠之夜。 虽然爷爷表面非常镇静,但是现在回想许多细节,觉得他也许有过一些不好的预感。
医生给出四月底的手术时间, 但是爷爷提出要延后几周。 老教授托了一下眼镜焦急地说:“徐老, 这病能早开就早开,如果延后,我们的手术可能就要延迟到五月中以后了!” 爸爸和伯伯也在旁边急促地询问爷爷要延迟的原因。 爷爷沉默了很久, 起身握紧了老教授的手, 坚定地说:“教授我非常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但是手术还是五月做吧!” 老教授握着爷爷的手好像感应到了什么:“ 好吧好吧, 我们先把该做的预备工作做了。”
回家路上,大家看到爷爷一脸的严肃也没敢多问。到家了,劳累了一天的爷爷一头瘫倒在床上, 爸爸和伯父为了让他休息都退了出去。 我趴在爷爷的床沿, 拉着他的手, 把头枕在他的手臂上, 弱弱地问:“爷爷为什么你要延迟开刀呀? 是你怕手术吗?” 爷爷勉强靠着床头撑起了那被病魔折磨得有点变形的身体, 摸了摸我的头说:“爷爷的小说已被送入了上海市庆祝建国40周年优秀小说奖的评选之中, 有内部消息说我已得奖了,4月28日是颁奖日, 我不能错过这个日子。爷爷花了一辈子的心血, 能得到这样的认可我也不枉此生。当然我最终的目标是能拿到茅盾文学奖, 不过我也不知道这辈子是否能圆到这个梦。 我虽然不能像你的太爷爷给你们留下很多资产, 但是希望这本书将是你们可以引以为豪的资本!你奶奶也会为我高兴的! ” 由于生病,爷爷的眼皮耷拉得更加厉害了, 原本不大的眼睛被松垮的眼皮遮盖到只剩一条缝了, 但是那淡淡的忧伤和不舍的眼神是那么明显。喝了口水, 调整了一下哽咽的声调, 爷爷继续说:“其实我延迟手术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想和你们多相处一段时间, 我不害怕手术本身, 对于一个每天被剧痛折磨的人,想得到解脱的欲望已超过对死亡的恐惧, 但是我舍不得你们!”
“ 爷爷, 爷爷, 你不要瞎说, 你不会有事, 教授给你开刀, 你一定没事!” 我近乎歇斯底里地叫着, 好像那高频的声音能稳住我心里的害怕, 但是那听似坚定的语气被我不断掉下的眼泪出卖了。“爷爷没事, 爷爷没事, 爷爷会为你们和病魔斗争, 乖孙女别哭了。” 现在想想幼稚的自己非但没有安慰到爷爷, 还让他为我担心了。爷爷吃力的用那双颤抖的双手抱住了哭哭啼啼的我。 在我后来的生命里好像再也没有这样感觉被深爱着的拥抱了。
终于收到正式通知爷爷荣获了上海市庆祝建国40周年优秀小说奖。颁奖那天花了很久爷爷才吃力地穿上了新定制没多久的西装。 爷爷那时走路已经很困难了, 我们搀扶着他到了镜子前面,爷爷看到那一个月前才定制但是已显大的西装说:“看来只能靠实力了, 指望容貌是没可能了!” 我们为爷爷得奖而开心, 但是多么希望他能在健健康康的情况下去领奖呀!
我和伯伯陪着爷爷到了颁奖地, 文学才子们聚集一堂, 有的志同道合地高谈阔论, 有的同行相斥地窃窃私语。 我们搀扶着走累的爷爷先坐了下来, 那时爷爷已非常虚弱, 腿上的痛让他无法一个姿势坐很久。
大家都知道此类颁奖仪式这个部长、那个局长人手一份秘书准备好的长篇大论,无论秘书再有文学造诣, 领导们总能用他们拖沓的音调,毫无感情的官腔凭实力让人听到打哈欠。
我转头看看爷爷,他的目光已聚焦在远处, 他一定在回忆自己在破旧的出租屋中和奶奶构思这本书的甜蜜, 他可能想到文革中提心吊胆日子里挑灯夜战的艰辛, 他想必感谢福建出版社这个伯乐在他的小说被上海出版社一次次退回后让大家有机会看到了如此优秀的作品。
“ 请获奖者徐兴业同志上台领奖!” 我们的思绪被大家的鼓掌声打断了。 我马上站起来扶着爷爷往领奖台走去。 座位到奖台--两米, 《金瓯缺》从艰难的开始到今天的成就--一生!我没见过爷爷流泪,哪怕在癌细胞疯狂侵蚀他的肉体时, 但是当接过那本红色奖状时他却老泪纵横。爷爷,我为你自豪! 为什么上帝没有让你多陪伴我一点时间.....! 我太想念你!!
本来想一口气写完, 但是今天我无法再继续写下去, 每次回到时间隧道,我会痛到窒息,过不去,也回不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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