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归山海，山海藏笑意

落日归山海，山海藏笑意

文/呆呆

邻居王奶奶死了，冬日的下午，我正坐在阳台上看书，听到从邻居家响的鞭炮，我探出头去，听人们议论纷纷，“你说这王老太，她身体好，怎么先走了呢。”“就是牛老头身体不好，早就说是这两天了。怎么先走的是王老太呢？”……无意再听，我静静地站着，想起牛爷爷和王奶奶的爱情，在唏嘘的同时觉得有点羡慕。

这时，从里面出来了牛爷爷的大儿子，他说：“还没来得及给我妈穿寿衣，我爸，也去了。”我顿时懂了，为什么王奶奶先走一步了，因为王奶奶总说，牛爷爷性子急，她得看着他，也许这一次，仍然是，她怕牛爷爷不等她，所以自己先去奈何桥，等着牛爷爷。

屋里人们顿时忙碌起来，我不太喜欢这种场景，就慢慢回到了卧室。

小时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牛爷爷和王奶奶了。因为在农村，一家两口子走路，从来没有拉着手走的，甚至，好多夫妻，都是一前一后，而且还要离远一点走路。可牛爷爷和王奶奶呢，跟他们都不一样，无论去哪里，都是手拉着手。那时候，我记得奶奶还嘲笑他们不知羞耻，大庭广众之下还拉着手。邻居奶奶们那样说时，也都是嗤之以鼻的。

可幼小我总觉得，牛爷爷和王奶奶这样挺好的。怎么好，我不知道，但是我总觉得，牛爷爷拉着王奶奶的手，那目光简直就是看稀世珍宝一样。而王奶奶呢，看牛爷爷，则满是笑意。不似其他人，都是寒着个脸，似乎面对的不是自己的丈夫或妻子。

有一次，妈妈带着我去河里洗衣服，碰到王奶奶带着牛大叔、牛二叔也去河里洗衣服，我突然觉得奇怪，因为，我爷爷还喊牛爷爷牛哥，可是，牛大叔和牛二叔似乎比我大不到十岁，明显太小了。就问妈妈，妈妈小声说：“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别多问。”我委屈极了。又没有办法。这时，王奶奶看到我，说：“妞妞，来，我前几天买了一条丝带，正好扎你长头发。”我笑着跑过去，王奶奶给我扎头发，我就问：“王奶奶，你是奶奶，为啥大叔二叔这么小？”妈妈急得大声说：“妞妞，你怎么回事？”然后歉意地对王奶奶说：“王妈，你别给妞妞一般见识，她小，不懂事。”王奶奶笑着，摸着我的头，说：“我不跟妞妞介意。你也不要草木皆兵，没事，尽管给孩子说。又不是见不得人。”

后来，从奶奶嘴里才知道，原来，牛爷爷年轻的时候和王奶奶相爱，但是因为王奶奶的父母不同意，嫌弃牛爷爷家穷，拿不出彩礼钱，就把王奶奶嫁到了外乡，拿了彩礼回来给王奶奶的哥哥娶媳妇。王奶奶嫁了以后，牛爷爷家也给牛爷爷找了一个姑娘，可是，牛爷爷就是不同意，他说，不是王奶奶，他就不娶。宁可当和尚。家里人都说他疯了，王奶奶已经嫁人了，怎么会跟他？他说，他就等一辈子。反正他只爱王奶奶一个人。

王奶奶结婚之后，一直没有孩子，她婆婆就整天骂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光吃不生孩子。还要那么多彩礼，王奶奶都忍气吞声了。她和那个男人结婚十四年，一直没有孩子，最后，王奶奶被扫地出门了。她不想回娘家，但是她能去哪里呢？那个时代，又没有打工的地方，她一个女人，能去哪里呢？她不知道。这时，牛爷爷出现了，说：“跟我走。然后，他们一起远走他乡，去了新疆，在那里，他们种过菜，大冬天，租的房子里连暖气都没有，就他们两个人拥着彼此。直到两年后王奶奶怀孕，他们才决定回家。因为那边环境太差了。”后来，又生了牛二叔。所以孩子小很正常呀。

我不再纠结牛爷爷和牛奶奶的故事了，可是我真的觉得他们在一起挺幸福的。那时候农村人种地，回家的时候，王奶奶会把手放到牛爷爷手里，牛爷爷会怕怕她的头，牛爷爷会把满是汗的头伸到王奶奶身边，王奶奶会帮他擦汗。他们无论干什么，都在一起，就像两个连体婴儿一样。如果牛爷爷忙，那么两个儿子必定要跟着王奶奶。

我记得牛大叔结婚的时候，女方要彩礼，牛爷爷出去打工，王奶奶家的灯每天都亮好久。听妈妈说，牛奶奶开始学织丝毯了，那么大年纪了，还学，也不怕伤眼。那时候，我读小学三年级，有个星期天，我想要五彩线玩，就去王奶奶家，问她要织丝毯的五彩线，她给了我线，我发现王奶奶都瘦了一大圈，我问：“王奶奶，是不是织丝毯很累呀，你都好瘦了。”“才不是呢，我爸一走，我妈都不好好吃饭，吃饭时，总说，我等你爸回来再吃，我吃完了，我妈那一碗饭还放在那里。说自己吃不下。”牛二叔说。因为牛大叔和大儿子一起出去打工，就让二叔在家里陪王奶奶。我突然觉得，王奶奶对牛爷爷多好呀！对，那时候正读古诗，叫“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后来，牛二叔大学毕业在市里工作了，他把牛奶奶接来帮他看孩子。王奶奶上车前，对牛爷爷千叮嘱万嘱咐，从吃饭说到去厕所，从穿衣说到洗衣服，直到车来了，还舍不得走。牛爷爷说，我过几天就去看你。果然王奶奶走后第五天，六十多岁的牛爷爷骑了一辆自行车，从早晨五点，骑了整整一天，到夜晚八点多，到了市区，牛爷爷一见到王奶奶，也顾不得自己满身灰尘，一身疲惫，飞快的跑过去，说：“娃他妈，你在这习不习惯，吃的好吗？睡的好吗？孙子乖不乖……”直到王奶奶看着他泪流满面，他才想起来这是儿子儿媳家。尴尬的笑。王奶奶要他不要骑车去看她，可牛爷爷说，自己还年轻着呢，骑自行车锻炼身体，后来，牛爷爷又骑车一整天去看王奶奶，牛二叔和妻子也怕父亲累坏，就把半岁的儿子让他们带回老家看。一回到家，牛爷爷说：“以后谁让看孩子，送回来，你不能去了，你走了，我连饭都吃不香。”王奶奶笑着说：“要是我先去阎王爷那里报道呢？”牛爷爷不假思索的说：“你等我几分钟，我也跟着。我们下一辈子还在一起。”王奶奶说：“我是得先走一步，否则，你这急脾气，肯定会等不及去找我了。”

听着唢呐声声，我抬头看天空，此时落日已经归入山海，山海上空露出红红的光彩，很温暖，很美，让人舒服，我突然想起这句话“落日归山海，山海藏笑意。”牛爷爷和王奶奶多么深厚的感情呀，他们必定在另一个世界仍然相守相依，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