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保姆纵火案的三点随想

“杭州蓝色钱江公寓保姆纵火案”的事情发生有一段时间了。笔拙,对往生者,敬重,悼念。

“社会学”地说,纵火案至少以太过沉痛的代价暴露了家政业的无序和现场营救方的不专业。除此之外,随想三点:

① 情感

情感劳动的提出拓展了对服务业的分析,指情感被商业征用,以规训劳动者向他人提供合格的情感表达。相应的概念是情感功夫(emotion work),“虽然也是一种面部和身体形象的公开展示与控制,但却是在更加私人的环境中发生而仅具有使用价值的社会行为”。Hochschild最初从女性主义视角出发来辨析这一对概念,强调女性社会实践的情感化特质。

如果我们剥除这一前提,从公-私的不同场景来考察情感劳动与情感功夫,就可以演绎出如下的对比:情感劳动更多反映了权力关系,是对角色间互动的期待,属规范调节的行动;情感功夫则更多遵循互惠原则,是个人之间交往的自发投入,属沟通性行动。

人们痛恨保姆莫某的“忘恩负义”,对应着她在情感劳动和情感功夫两方面的越轨:职为保姆,对雇主一家的友善温厚, 却回之以从谋财到害命的恶邪;人生在世,对林家人的好心与生命,却造下那满目苍夷的可怖。

此外,不知道随着信息的进一步披露,石谷仇人斗米恩的谚语和霍曼斯的剥夺-满足与攻击-赞同命题,可不可以拿来解释莫某的恩将仇报。有时候,善良和情感似乎也成了边际效用递减的注脚。

② 民间借贷

新闻提到莫某嗜赌且欠债,“曾有多次民间借贷行为”。民间借贷,大概从来没有“幸运”二字。

不算正式接触,但父母的朋友中有家人至今仍陷在民间借贷的漩涡里:前年上大学的儿子和哥们儿做生意赔了,就想通过民间借贷来还钱,且他又以自己的名义替好友借了笔钱。臭名昭著的高额利息,家里还了十几万也没了结。打工、借钱、亲友、求神、报警,一家人在经济压力之下还有更多的担惊受怕:威胁和侮辱的霸凌短信,天天会发到他父母的手机上,再下一步,就是亲友、领导、同事……

和彼时的裸贷一样,民间借贷这种契约看起来是自然人与自然人、或自然人与法人两个行动者之间的协定;可一旦违背,行动者就成了(社会)网络中人,借和还也转化为二者背后的“江湖”的碰面:一方是有组织也有能量的“他们”,一方是还不起钱、丢不起人乃至赔不起命的“我们”。

马爷爷名言说“资本来到人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齐美尔则说现代社会,金钱从手段成了目的。这时候大概就没什么整全的“人”了吧,尊严和德性都是“是不能也”的奢侈。

网上流传说保姆莫某为了“保住工作”、“毁灭证据”而纵火,想想这样的动机,会赋予纵火一案以怎样的伦理和社会意义?这种沉重与轻飘的一体两面,让人心惶得难以直面:对社会和人性而言的沉重,在莫某来说就那样轻飘么;反过来对民间借贷受害者而言的沉重,对拥有不同阈值的一些个体来说,又何尝不是轻飘呢。

③ 善良

关于纵火案,和新闻一起被推送出来的,还有关于“善良”的反思,比如“告诉孩子,有时候你可以不用那么善良”“善良不是错,但识人需谨慎”“从小被教育要善良,却忘了人心可以这么坏”。

从小到大伴随我们成长的,有“蜇人是蝎子的天性,救它却是我的天性”的寓言,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劝告,有“勿以善小而不为”的引导,也有“人心难测”的喟叹。新闻常跟着反转,善行也划分出积极消极的种类、添加上自我保护的前提、再安排进社会转型的背景,理解越来越深刻,条框也越来越漂亮,可善良从来不该成为“好骗”和“傻”的同义语。

不揣浅陋地说,善良的“软”,是对人世间柔软之处所生出的温情,它终归是要有硬度、有内核的——那至少包括了“不忍”的恻隐心性与“不敢”的敬畏情怀吧。

文末,再次向不幸遇害的朱小贞和她的两儿一女,致以哀悼。也祝福他们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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