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意气》连载之：五、六 作者：泽林

《书生意气》

连载之：五、六

 作者：泽林

作者简介： 泽林，曾用名夜帝，甘肃甘南人，现为甘肃省作协会员，甘肃甘南州作协会员，千高原杂志签约作家。自2005年发表第一篇散文《随想二题》以来，致力于生命、心灵、存在、个体等精神内涵的反思和探讨，执着于“生命散文”的创作，有近10余万字的散文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和网络媒体。大隐于市，煮酒论道，每有文出，必携文同醉，与梦同化。

五

品一杯苦茗

我开始慢慢接受了自己立身于世的边缘状态。

于是，我尽力缩减自己在人群中嗒然迎送、低眉往还的时刻，携一壶土烧，寻一处养心的小亭子，静静地坐在亲情、梦想、现实、幸福和爱的对岸，看他们热闹非凡，看他们载歌载舞，在沧海桑田的瞬间变换中，独自醒着。任由时光如雨，点点滴滴打湿我的头发、脸颊和衣襟，我仍努力将这种对视生命存在的方式，变成自己的习惯，变成自己的信念，并以此来尽力读懂自己。

就这样，我安静地郁郁独行，或穿行在凡尘边缘，或醉意在时光深处，或漫步在人世对岸，在半醒半睡之间走过自己的每一天。

没有还乡的路，我已无意强求。已经走累了的我，开始整夜整夜地与这一杯苦茗温柔相伴，携手黎明。书桌边，水已经滚开。提起水壶，慢慢地，把滚烫的水冲入紫砂壶，看着那绿色的茶叶开始自由旋舞的时候，我的心也慢慢地融入这杯茶水，在深夜寂寥中翩然起舞。那蜷曲的绿叶，在安静地接受着滚水一点点地浸透，如干涸的土地接受着天上甘霖。慢慢地，慢慢地，它的身子舒展开来，生命尽情地绽放，内涵尽情地凸显。原来，生命最饱满的时刻，是神采飞扬的时刻，是历练了岁月所有的荣誉和耻辱之后，换来的关于存在本身的延伸和转化。

品茗如读秋月。也许只有秋月的宁静和深邃，配享这片绿叶的生命内涵。从来无限风光，化解的只是点滴心事。唯有沉入寂静的心灵，才能感知天籁律动、人心浮沉。当茶叶的清香，飘散开来，注入灵魂深处的时候，我们感知着一份纯粹，体味着一份馨香，留恋着一段超迈，让我们的生命，接受着一种臻于至善至美的滋养。

品茗者俱孤独。伴着人生遭际，心被一次次地磨得支离破碎，人心开始内化对世界全部的感受。而一杯清茶，一曲高山流水，一颗平静安然的心，一段令人欣慰的快乐回想，能让倦于迎送、疏于算计的心灵，度过一个诗意的午夜，或者一个休闲的午后。也许，在我们品味着茶叶的清香，尽情享有安静的时刻，品茗就成为消弭孤独、内化品格、彰显心灵、缔造自我的方式。

世事繁复，能看破是一种智慧，能突破是一种勇气。所谓世事洞明，是基于重重历练之后，看世间万物不外乎空。所谓狂者进取，是基于万千大劫之后，看有情人间也不外乎情！那么，在喧嚣中静守，在苦茗的馨香中遐想，在略略苦涩的品味中固执自我。从此，把孤独变成一种高度，让微笑的表情里有了一份处变不惊、物我两忘的恬淡，有了一份超越俗世、宠辱皆忘的内涵！

走多远，已经不再重要！就让我在这一杯杯苦茗中学会忘记，让心不再背着重轭，不再累着。

六

夜色重重

夜色深深，午夜深深，夜色重重。

我已经成为一个守夜的人。没有人强加给我这个命名，我也并没有主动选择这个命名，却不意而拥有。于是，坐拥书城，固执自我。

自远处穿过空气、挤进窗棂、透进耳膜的音乐和喧嚣，仍在继续。多元、庞杂、繁复的世界，让人心在进退荣辱、起落浮沉、悲欣交集中，丝丝异化，我们不自觉地接受着这个强大的外界，无奈地看着心被蒸炒煮削。一切皆流，唯有刺痛的感受布满心空。我们可以把身体蛰居在这方热乎乎的厚土上，却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把灵魂也引渡到这里。于是，静下来，看着这深夜，它告诉我，夜色深深，夜色重重。

我的视野里闪过文字，耳朵里充斥着音符，我的心却不知飘向了哪里？我开始寻找，开始细细的寻找。我在追问：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守夜的人？今夜，我就是撑着前世的小舟徜徉心河的渔夫，在午夜梦回的时刻，在天地云水之间，细细地打捞着记忆遗失的每个一瞬间。心，在哪里？人，在哪里？此刻，我是否真的活着，以自己的方式？当所有的疑问，都没有答案，而我已经心力交瘁的时候，我明白，夜色已经沉沉。

书香氤氲。我蜗居斗室，与自己对话，与千古而来一个个纯净鲜活的生命对话。我坚信，我之所以生在这个时代，是因为那曾经一个个活过、爱过、写过的生命把它们的境界、心性、智慧和精神经由我的祖父们传递至今。多少个生命寂然烟云，飘散而去，我们仍然在用心魂精血编排着一列文字，不正是潜意识中对那一个个消逝的生命的缅怀和凭吊吗？我也坚信，他们也曾和我一样，沐浴着如今夜一样的月色、夜色，凝神之后，伸出手去触摸夜空，感受夜空，并由此而结晶出了名字叫做灵魂的种种，全部留给这方黎民苍生。我坚信，一切伟大的生命从来就未曾消失，一切高贵的灵魂从未成为过去。因为，在这夜色重重的时刻，我的灵魂期待与他们靠近。

今夜无梦，因为，醒着。一支香烟，思绪飞舞。青春太美太苦涩。那曾是羞涩、醉心的初恋，那曾是美丽的相识相遇，那曾是握着对方的手就让心阵阵震颤的过往，如今消弭、变异之后，只剩下油盐酱醋四个瓶子，只剩下生活两个字。——谁在乎烟柳飞絮漫天飞舞的美丽？谁在乎执子之手见证的朝朝暮暮？谁在乎千年前几度回眸的无字盟约？谁在乎今生今世隔窗相望的人生失意？可我无悔，也无痛。在爱到咬牙切齿，爱到心灰意冷，爱到支离破碎之后，我终于认可了今生不能牵手的事实。挥手说放弃。心，已经给你，无须再恋栈。一路走过，有些事，有些人，注定无法忘记。那是因为，重重夜色下，最深的爱恋也会随波泛起。

终于，文字渐渐隐去，音符渐渐消遁，心事渐渐流逝。身边的书籍，依然稳稳当当地躺在我随手可及的地方。

夜色深深，夜色重重，看看四周，高楼玻璃窗里透出家的温馨。深夜听心，调匀呼吸，万家忧乐，萦绕心头。我受难的故土，我的同胞。我听见心在瞬间碎裂的声音，一如从前那样响起，一如从前那样清晰。午夜的喧哗声铺天盖地。我在守夜。他们听不见我的追问声，我也不知道该向谁去打听什么时候我会成为一个守夜的人？因为，此刻，夜色沉沉，夜色也重重。

深夜，人触摸到灵魂的本源。午夜时分，凝视着黑夜的颜色，渐渐明白，身体与灵魂的矛盾就是以黑夜这样沉重的方式告诉我们：守夜，守着的就是这个矛盾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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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空城如梦

2018-1-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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