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曾经担任中共梅县党组织职工部部长、组织部长，东江苏维埃政府委员会常委、执行委员、巡视员的人；一位与妻子才生活了4年，却让妻子独自带着他的孩子苦盼了他一生的人；一位牺牲了81年，才被国家民政部追认为“东委”烈士的人；他就是那个曾经与毛泽东、朱德、古大存的名字并列写在布告上的人。
不该被遗忘的“东委”烈士朱子干
文/廖是添
朱子干的名字，现在提起来，似乎没有多少人知道，但他却堂堂正正与毛泽东、朱德、古大存等革命战争年代的风云人物一起，署在《东江革命委员会关于公布执行土地政纲的布告（第177号）》上，张贴于梅城街头巷尾，那段日子屈指算来，距今已将近91年。那么朱子干是何许人呢？又有何资格与那些大人物的名字并列在一起呢？！
从一个鞋匠成长为中共梅县党组织职工部长
那是赣南、闽西、东江革命根据地初创时期的1929年，中共中央和红四军前委为打通这三块革命根据地，使之连成一片，决定趁第二次粤桂战争即将爆发之际，挥师韩江上游闽、粤边界游击，以发动群众斗争。至两广军阀混战爆发东江空虚时，进至梅县、丰顺、五华、兴宁一带游击，发动广大群众斗争，帮助东江各红色区域的扩大，相机围缴敌军枪械，集中东江各县赤卫队建立红军。
10月13日，红四军前委接中共福建省委转来的中央指示信，随即调三个纵队向潮梅布置游击。10月25日傍晚，前委书记陈毅会同朱德军长、朱云卿参谋长、纵队司令员林彪率领的红四军攻占了梅城，随即颁布了署有毛泽东、朱德、古大存、刘光夏、陈魁亚、朱子干、陈海云七人名字的《东江革命委员会关于公布执行土地政纲的布告（第177号）》，接管反动政府机关，释放被关押的进步人士，维持城市秩序，与地方党组织一起，召集梅城工商各界人士会议，宣传红军政策与纪律......布告上七人主席团成员中，毛泽东、朱德是早期红军的领袖，我们无需细述，而其他几位则是东江革命委员会辖下的代表，古大存既是东江特委的党代表和军事代表，又是五华丰顺周边地区农运代表；刘光夏是兴宁周边地区党代表和军事代表；陈魁亚是东江特委书记和潮普惠三县农运代表；陈海云是中共南山临时军事委员会代表；而朱子干则是梅县工人阶级代表和梅县周边地区党组织代表。据查考党史资料，朱子干(1894-1931)原名朱长宁，梅县城东镇石下村人。幼年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为了生计，14岁时随亲戚到南洋学做皮鞋和木屐。20岁返回故居石下其顺楼，从事木屐生意。其时，中共梅县党组织大力发展各种革命的群众组织，使各种群众组织蓬勃地发展起来。1923年朱子干加入了革命群众组织屐业工会。1925年中共梅城早期共产党人杨雪如（梅城下市人，1921年在上海大学入党，1925年初回梅任梅城桂里小学副校长）升任梅县教育局督学，利用职务巡视各乡村学校之机，到处宣传革命，建立教师联合会，因朱子干从事做木屐的营生（时人穷困，乡人除了穿草鞋、木屐，大多赤足，能穿上布鞋、皮鞋的少之又少），亦长期周转于各乡村，遂被杨雪如发展为地下党组织外围人员，代号阿丑。此后，李啸，林一青、梁英夫妇等的身影，经常活跃在朱子干石下祖屋，共商秘密事务。同年朱子干升任梅县屐业工会执委，为了便于在梅城活动，经与妻子饶高平和党组织领导杨雪如商议，卖掉家中两亩地后在梅城南门买下一间店铺，以卖屐为掩护，作为梅城地下党的联络据点。1926年朱子干被选任为梅县总工会委员，并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同年8月，杨广存从北大回梅开展党的宣传工作，朱子干在梅城南门的联络据点更加热闹了。1927年5月朱子干参加了梅县著名的“五一二”工人武装暴动 。“暴委”以2人武装勘察队为主力；攻占了县政府，解除了国民党地方武装，成立了梅县人民政府委员会。七天后，新成立的人民政府政权和暴动队伍，为避开数倍于自己的国民党武装力量，主动撤向梅北、石扇、西阳、白宫等地山区分散隐蔽，朱子干亦从此离别了与自己相伴了4年的妻子。12月，经受了“安定书室事件”后的中共梅县党组织进行改组，朱子干被任命为中共梅县县委职工部部长。在大革命时期的朱子干，就这样从一个城郊的鞋匠，一步一步成长为中共梅县党组织的职工部长。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东江革命委员会的执委
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朱子干历任中共梅县县委组织部长、县委委员，东江苏维埃政府委员会常委、执行委员，东江革命委员会巡视员等职，为中央苏区南大门的建设和巩固做出了贡献。1928年7月，历经“三二八”枪杀王之伦事件和“四二九”扎田事件后的梅县党组织，在省委巡视员梁大慈的主持下，于梅蕉边的羊古薮召开梅县县委扩大会议，朱子干被选为梅县县委组织部长。10月，因县委书记李毓华脱离组织去南洋，梅县县委再度进行整顿改组，书记廖祝华（廖白），委员有熊光、朱子干、黄国材、林一青、李啸、黄龙广、李思绮等。这一时期，朱子干及其梅县县委党组织，活跃在也将指挥机关转移至梅县梅南山区的东江特委周边山区，开展了一波波以九龙嶂和八乡山为根据地的武装斗争。1929年10月下旬，当红四军攻占蕉岭、梅县等县城后，建立了东江革命委员会，主席团成员有毛泽东、朱德、古大存、刘光夏、陈魁亚、朱子干、陈海云，发布了《东江革命委员会关于公布执行土地政纲的布告（第177号）》，东江各地红色政权迅速从九龙嶂、八乡山根据地向西南发展，以打土豪分田地为主线的革命斗争在中央苏区南大门不断取得突破进展。1930年5月1日，原定于3月14日召开的东江第一次工农兵代表大会，在八乡山滩下庄屋坪隆重举行，出席大会的有来自汕头、潮阳、普宁、惠来、揭阳、潮安、澄海、饶平、南澳、梅县、大埔、丰顺、五华、兴宁、龙川、海丰、陆丰、惠阳、紫金等县市和各红军团的代表184人，广州、琼崖、粤北等地区6个县市也应邀派代表参加了会议。“且看实际功夫，切莫空头谈革命；打倒特殊阶级，全凭鲜血换自由”格外鲜艳。在中共东江特委常委兼军委书记古大存的主持下，特委农委负责人陈魁亚作政治报告；古大存作关于开展游击战争的报告；中共广东省委巡视员林道文传达了省委和中央军委关于建立东江苏维埃政府和成立中国工农红军第十一军的决定。大会历时十天，讨论通过了《土地法令》《劳动法令》《妇女法令》，民主选举产生了东江苏维埃政府执行委员会，朱子干当选为东江苏维埃政府执行委员、常委。东江第一次工农兵代表大会的胜利召开和东江苏维埃政府的成立，有力推动了各县土地革命斗争，东江苏维埃的范围不断扩大，至1930年秋，形成了揭丰华、梅埔丰、五兴龙、蕉平寻、饶和埔诏、潮普惠、海陆惠紫、陆惠等8块根据地。1930年冬，广东军阀调派兵力分数路围剿东江各县革命根据地，苏区人民遭受敌人“三光”政策的摧残，各边县革命根据地党组织和人民武装力量，奋起反击，艰苦卓绝的反“围剿”斗争惊天地泣鬼神。是年底，朱子干作为东江苏维埃巡视员调广东省委。1931年1月，由于省委交通员莫叔葆被捕叛变，设在香港的中共中央南方局、广东省委及其所属机关先后被破坏，朱子干不幸被捕，不久在广州被杀害，时年仅37岁。
81年后亲人“团聚”妻子却早已去了天国
写至这里，关于朱子干的故事本来已至尾声，但戏剧化的现实是：直到朱子干牺牲81年后的2012年，这位曾经担任过东江苏维埃政府重要领导职务的客家英魂，才被追认为“东委”烈士，而此时苦盼了他一生的妻子饶高平，亦于1993年3月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未能亲眼目睹他的英灵归家。据考，朱子干先后娶了两位女人为妻，第一任妻子姓张，是1917年他23岁时从国外回乡后所娶，先后生下一女一子（长女朱开云和儿子朱荣发）。在女儿5岁时，张氏因病去世，留下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为了带好两个孩子，1923年，29岁的他续娶了20岁的饶高平为妻。再婚后的朱子干其时已参加了中共党的地下组织，那时梅县地下党人常到朱子干家开秘密会议，他家成了当时地下党组织的联络点。他们开会时，饶高平就坐在大门口佯装做针线活，为他们放哨；白天又佯装上山打柴草，为地下党送情报。1925年在梅城南门买下间店铺，既经营木屐针线等生意，又作为地下党的联络据点。1927“五一二”2人武装暴动后，国民党政府为了镇压工农革命，到处张贴通缉令，悬赏捉拿地下党负责人:“凡捉拿朱子干者，可赏光洋伍百块”。一时间，白色恐怖笼罩着整个梅城，也包括朱子干的家乡石下村，朱子干不得不离开仅与自己生活了4年的妻子，随中共梅县党组织辗转在明山嶂、九龙嶂、八乡山等山区，开展革命斗争，直至1931年牺牲于广州，亦未曾与妻子见过一面。而作为妻子的饶高平，在国民党大肆捉拿丈夫的氛围下，为了保全性命，一家人只好东躲西藏，任由他人嘲骂为“共产嫲”。更可恨的是，由于抓不到朱子干夫妻，国民党当局恼羞成怒，下令警察局和当地乡公所派出警力，气焰嚣张地放火烧毁朱屋“其顺楼”后面一座祖屋“熏风楼”(又叫笛月楼)，致使朱子干的妻儿等一家大小有家不能归。可怜与朱子干的妻子饶高平，面对上有老家娘、下有两个孩子的家，悲痛至极。那时她想到过死，想一了百了，可想到身边还有两个丈夫的血脉，若自己死了，无依无靠的老人与孩子该如何生活下去啊!于是，饶高平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得活下去，要相信丈夫的信念，坚信共产党定能战胜国民党。饶高平就这样盼也盼，终于盼来了1949年10月的全国解放。她渴望丈夫哪天就能回来，与亲人共享胜利安享太平。可是，一年又一年，就是不见丈夫朱子干的身影。好不容易挨到1951年春节，她终于等来了人民政府派来慰问朱子干家属的同志，可哪曾想等来的却是一张由梅县人民政府颁发的烈士慰问卡。饶高平问代表政府来慰问的同志，朱子干是在哪年哪里牺牲的？回答她的却是漫长的沉默。在那个信息不畅的年代，谁也回答不了她伤透了心的疑问。更令饶高平伤心的是1962年春节，有村干部来通知她说，如果没有当事人证明朱子干是烈士，那她家今后则不能享受烈士家属的优抚了；当然，如若能找到两个证明人，她家依然可以恢复烈士家属优抚。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离开几十年的人了，到哪里去寻找两个证明人?而且过去她接触过的地下党人如杨雪如、杨广存、李啸、林一青等大都被国民党杀害了，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就这样，朱家的烈属待遇被一句话轻易“和谐”掉了，直至1987年初，梅县县委党史办主任余光旋因寻找落实朱子旋为中共地下党人的身份，才猛然发现朱子旋的入党介绍人就是朱子干。当余光旋登门拜访朱子旋家属时，不期见到朱子干健在的妻子，还有朱子干留下的血脉，不禁让他喜出望外。原来，余光旋和梅县党史部门的同志寻找历史上地下党负责人已多时了，这次为搜集梅县大革命时期的地下党斗争史，他还到广州省教育局拜访过大革命时期曾任蕉平梅县委书记的老前辈张晓光，当问起朱子干的情况时，张老说:“朱子干是我的上司，梅县人，工人出身，为人忠厚老实，是东江革命委员会七位主席团成员之一。可以肯定，他不会叛党的。但对他后来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被国民党杀害，就不了解了……”余光旋的一席话，让饶高平一直高悬的心放了下来。她高兴地将保存了多年的朱子干相片，以及1925年朱子干任屐业工会执委的名片，连同解放初期梅县地委、梅县县委联名印发的“光荣烈士之家”慰问卡交给了余光旋，她心里只有一个夙愿，期盼这些物品能够成为丈夫当年参加地下党工作的历史见证。然而，有多少希望就有多少失望。囿于几十年来找不到朱子干的下落，更找不到证明人，朱子干烈士的身份一直悬而未决。而身心疲惫的饶高平也因此忧郁成疾，于1993年3月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饶高平临终时把子孙叫到床前，叮嘱要将恢复朱子干烈士的事情搞清楚，不能让亲人的鲜血白流。朱子干的裔孙们牢记着饶高平的嘱托，经过多年的周折，直到2012年初，朱子干在中科院南京土壤研究所任研究员的的长孙朱其清，查找到《广州文史资料存稿选编》，才还原了朱子干烈士的本来面目，书中详实记载了朱子干在广州被捕的史实:1931年1月，由于省委交通员莫叔葆被捕叛变，设在香港的中共中央南方局、省委及其所属机关先后被破坏，被捕人员有中共广东省委委员江惠芳，南方局委员、宣传部长兼中共广东省委常委、宣传部长、省委农委副书记林道文，省委西江巡视员张杜生，东江苏维埃巡视员朱子干等50多人。朱子干就是这一年夏在广州被杀害。朱其清据此事实，连同梅县党史办提供的《广东革命史辞典》中第253页详实记载的朱子干历史资料，上呈省市各有关部门，要求恢复朱子干烈士的清白。由于史料详实，后由省民政厅报请国家民政部审批，终于2012年5月21日由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颁发了追认朱子干为革命烈士证书。同年10月，为缅怀和告慰朱子干烈士的英灵，朱子干时年已逾99岁高龄的长女朱开云等一众裔孙，以及各界热心人士在梅州举行了纪念朱子干烈士“追思会”，牺牲了81年才被国家民政部追认为“东委”烈士的朱子干，此刻与亲人“团聚”，若其早已去了天国的妻子饶高平地下有知，一定可以含笑九泉了。
作者简介：廖是添，梅县区王寿山下古村落黄沙村人，原名廖世添，笔名田力、老料、周溪、南子等。历任《世綵文化》《太平洋之声》《嘉信风华》《客都文学》《梅南乡情》等报刊杂志主编，《梅州信息报》记者，《侨乡月报》编辑，现为梅州市客家文史研究会副秘书长、梅县区作家协会副主席、梅江区作家协会副主席、《梅江之声》执行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