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生活是坐下来,与自己的父母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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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前,我买了一套罗辑思维的《石头记》。整箱搬回家的时候,母亲便叹了口气。望着一屋子的书,有的摆在书架上,有的堆在窗台,她总是要说,实在没地儿了,改天我要推一车子书去废品站卖钱。
于是,我便跟她开玩笑: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书放不下了,难道不应该去买个新房子么?
刚搬新家的时候,我把阳台专门装修出来,放了一个健身自行车,还摆了哑铃,准备有时间便听听相声、蹬蹬车。如今,自行车成了父母晒衣服的架子,阳台也被改装成了垃圾站。
我们家所有装快递的箱子、喝空的啤酒罐,全部不准丢,他们像宝贝一样,分门别类,全部堆在阳台。然后,每隔一两个月,就找个车子推着去卖废品。
老两口把我们家小区周围所有废品收购站的行情,全都摸了个遍,哪家的纸箱子八毛、哪家七毛,他们都门儿清。
去年夏天,我跟着他们去卖纸箱子,走了500多米。终于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废品站,把攒了两个月的箱子卖了32块钱。然而,来回路上,被蚊子咬了一身包,32块钱买了两瓶花露水后,就所剩无几了。
与纸箱子相比,那些动辄数千页的《实用内科学》、《心脏病学》,似乎更能卖个好价钱。所以,他们一直眼馋,希望有一天,我能允许他们把书房搬空。
父母不知道的是,我藏的很多书,都是版本学意义上的「珍本」和「善本」。任何一本放在闲鱼上去卖,价格都可以让他们咋舌。
人其实很矮,都是被书垫高的。他们出卖苦力供我读书,结束了在老家种地的命运。令我始料未及的是,他们现在却不认为是读书改变了命运。
在他们眼里,那些书和论斤卖的纸箱子,没什么区别。
后来,我慢慢与他们和解,收到快递后,也拿回家再拆,纸箱子全部放在阳台。我几乎不想再说服他们改变自己的想法,勤俭节约是他们一辈子的理念,是他们抵抗生活恐慌的法宝。
我理应尊重他们。
二
日本有一部电影《东京家族》,讲的就是两代人在观念上的冲突与和解。巧合的是,他们的儿子也和我一样,是一名医科大学的毕业生。
这部电影迷人之处在于,它明白无误的告诉我们,所谓的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是一年见一次面,最终变成彼此担心,互不打扰。
就像电影里的老爷子,最后哪怕孑然一身,也不愿再去找儿女。儿女虽然有家,可他们的家已然不再是他的家。
或许,他已经释然。儿女自有儿女难,儿女自有儿女福。两代人的生活习惯和差距已然形成。父母没办法融入子女的生活,子女也没办法猜透父母的心思,亲情的冷漠和疏离,似乎成了一种必然。
这个电影说的,不仅是东京家族,也是成都家族,上海家族,北京家族。这是每一个城市都正在发生着的事,是每一个家庭都在经历的变迁。
团圆,正在变成很多父母此生最后的心愿。
所以,临近年关的时候,父亲给我说,他想回山东老家去过年。看看乡下的奶奶,还有那些长年不见的兄弟姐妹。
我马上给他买了机票。成都衣食无忧,但终究没有亲戚,没有风俗,没有祖坟,不是他心目中的家。
三
其实,和父母那代人相比,我们并没有摆脱「不干活就没饭吃」的状态。
我们每天早出晚归,与父母每天出卖苦力种地,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再过一年,我就要迎来第三个本命年。叔本华说过的一句话,马上就要应验。他说人到三十六岁走到人生的顶峰,之前是一直在向上,希望和前途都在前方。之后是向下,距离死亡越来越近。
即使如此,人却不能放弃挣扎,并且要比以前更加珍惜每段时间,尽量少留下一些遗憾。
在这之前,我一度有过这样的想法:只要拥有了某一样东西,得到某种身份,我的生活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于是,我生活的全部的希望,就变成了拥有那一件东西,我以为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梦想。
可事实是,想要靠外物来解决生活里的困境,往往都会陷入新的困境之中。这个时代的盲目攀比,让每个人都变成了贪嗔痴的奴隶。
正如《搏击俱乐部》里所说的:广告诱惑我们买车子,房子,衣服,于是我们拼命工作,买不需要的东西。
我们是被历史遗忘的一代,没有目的,没有地位,没有世界大战,没有经济恐慌。我们的战争只是心灵之战。
我们唯一的恐慌,就只有我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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