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物不必丧志

玩物会丧志？那怕是你对“玩”有误解，同时对“物”有偏见。收藏只能是富人的游戏？谁说收藏的对象一定要是真金白银珠宝首饰？旧时的物件，特别的纪念，一生的挚爱，凡此种种，皆可在心底留存一处特别的所在，更渴望金屋藏娇，不忍其流落飘零。每每想起它们，嘴角便会不自觉的上扬，而每当遇到相似之物，又再也挪不动脚步，只想将其拥入怀抱，之后却愿让它们站在舞台的中央，在聚光灯下与众人分享它们的美好，不愿明珠暗藏。

明人文震亨编撰的《长物志》，以「长物」为书名，描写了晚明文人士绅对「无用之物」的赏玩，所谓「于世为闲事，于身为长物」。何为长物？「长物」一词出自《世说新语》中王恭的故事，作者以「长物」名书，通过「寒不可衣，饥不可食」，仅供清赏之物来表达看淡身外余物的心境。长物本是器物，一旦器物超越了实用功利的层面，到达审美维度的话，器物所蕴含的物象层面就为文人所关注。

若论往昔中国人之风范，「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一语殊为恰当，此乃立格之标准，亦是择物之态度。君子之居，若是满室金银璀璨、雕龙画凤，专以华丽炫目而半点无书卷之气，则觉俗尘扑面。传统器物之中，金石竹刻、文房清供，最可称温文尔雅，观之如清风入怀。

文房雅物当中，金石镌刻一类，看似朴素无华，实则精致珍贵。所刻诸器，多为文人珍视之物，后由彼此相交认同的名家作稿、名手镌刻，方能出此合璧之美。所镌之内容，亦是文人几经推敲琢磨的名迹妙章，或显趣味、或资纪念、或表志尚，往往趣旨深远，意义非凡。

文房诸器镌刻之法，亦十分讲究，非拙工劣手可以为之。以刻竹为例，崇尚以「刀痕表现书画之笔墨」趣味，行阴阳并蓄之刀法，呈现浓淡、虚实、疏密的效果。刻手须刀功深厚，线条挺括圆转，进刀度浅而内涵丰富。如此精益佳作，无夸饰之风，有幽雅之韵，正宜君子品玩清赏。

器物既得，则讲位置：室得器而生幽雅之味，器入室则具清供之美，此深关主人之才与情、格与境。董其昌《骨董十三说》中论：「骨董非草草可玩也。宜先治幽轩邃室，虽在城市，有山林之致」。「幽轩邃室」而具「山林之致」，这便是文人玩物怡情之外的精神归旨，亦吾之所求。庄子所谓「超然世外，欲乘物以游心，逍遥驰骋」，似可寻也。

「胸罗宇宙，思接千古」，从物象到意象，从意象到意境，文人醉心经营这样一个清赏闲趣的物态环境，其最终目的在于提升自己的审美趣味和人生境界，从而获得对整个人生、历史、宇宙哲理性的感受与领悟。胸中洒落，如风光霁月，由物的意境拓展到对生命境界的超越，这，大概就是「居有长物」对一个人生命的意义。

图片来源于文人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