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瑜小说:落英(下)

船很快停在岸边。我牵着华英的手上船。船摇晃着,华英侧了一下身子,故意顺势地倒在我怀里,起伏的胸脯摩擦着,均匀的呼吸,一下眼里蒙上温柔的醉意,体内不断地散发出诱人的沁香。
      我不停地用手抚摸她的秀发,见她的脸色潮红,心跳加速,胸脯挺起,一种电流涌入我的心房,连同我的心一起'’咚咚'’跳个不止。
      湖上,水流缓缓,波光潋滟。华英放开我坐在船头远望,心里既高兴又激动,如水的眼睛转动着,仿佛在告诉我,她想寻觅什么?
      我弓着腰使劲地挥桨划水,水声哗哗,船向前游弋着,华英端坐着,在阳光的照耀下,象一朵出水的莲花,沐浴华丽。
      也许阳光的点悟,华英高兴地唱起了那首耳熟能详的巜九九艳阳天》的歌曲,那甜润的噪音,那深情的歌唱,那深深的酒窝,那动人的眼神,仿佛把我带回到柳堡,与纯情二妹子一起,融入理想与爱情的美好中,接受新的洗礼。
      我望着华英那张美丽的脸庞所洋溢的喜悦,如笼中放飞的鸟展翅翔飞。我挥着桨,水在我手桨下划开,船嗦嗦前行。
      华英停了停,面对湖光山色,心中充满感道:'’假如时光停留在这一刻,多好啊,可惜……'’她那舒开脸上慢慢收紧着。
    '’是啊,我深有同感。但这是你我心中对山水的爱慕与流连,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向望,一种憧憬。"
      华英明白我的潜台词,一双明亮的眼睛闪动着,无限深情地说:"我多么渴望啊这一天早点到来,愿你心知我心,绵绵无穷期。'’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放下手中的浆,一种心灵的冲动使我俩又相拥一起。
      华英伏在我肩膀上,轻轻地说:"你知道我此时的心吗?醉了!"如微风细雨,渗进我的血管,是那么的舒畅,激越。
     "我也一样。'’我俩脸贴在一起:,任心灵的电流奔向彼此爱的深处。我用手抚摸着华英那飞瀑的秀发,心贴得更紧,那跳动的心像浩荡的湖水一样起伏着。我知道此时华英的心是苦的,需要人的关怀;对于她不幸的经历,更需要一个大于父爱与母爱的爱,才能吻合她心灵的创伤。
      华英缓缓地抬起头,我望着她含着沮水的眼睛,心动了一下,用手轻摇着她的双肩,关切地注视着,'’华英,你还有什么憋在心头的话,请说出来,别放在心里,吐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华英怔了一下,抿着嘴唇,眼泪又哗哗涌出,用心吟诵着一首诗:'’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是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这是清朝黄景江《绮怀》的诗,诗中写出了女人思念之苦,委婉哀转,荡气回肠。
     华英吟诵这首诗,仿佛诗与她的心她的境遇相似,这种伤感,是挥之不去的痛。任凭我怎样安慰,无法解去她心中的忧结。我想到了许多,心在流泪……
      第二天,我怀着一种忧闷的心情看望华英,她木然坐在桌旁表情很忧伤。华飞绷着脸用手端着一把木椅招呼我坐下,华英移视着目光,眼圈有点丝红,空气显得格外沉重。
      华飞眼盯着我的脸,目光里透露出忿恨,有点仇视着我。我察知着一切已无法申明,但我还是鼓足勇气,对华飞说:"让我和华英一起到外面走走吧,也许……"

来不及听我说完,华英打住我的话,大声拒绝我说:"不,不!'’说完,她把头埋了下来,双手捂住脸,伤心的"呜呜'’地哭出声来。
      华英反常的神态,使本来无思想准备的我感到十分吃惊。我扭转头望着华飞,他眼眯成一线状,脸上显得几份阴沉与无奈,马上从嘴里甩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让她-哭吧,也许-心里-会好受-些!"
       我听完华飞那吐词结巴的怒言,知道我自己来的不是时候,现在更不是他受欢迎的人。我看到他的脸色陡然变青,对他而言,也许昨天我与华英一起在河上游玩的事他有耳闻,如果不是,华英她今天不会对我如此冷漠,所以再多的解释只能增大他对我的误会,一切只吞在肚里。想了想,我上前对他说:"我走了。'’
      华飞没有回言,铁青的脸抽动着,神情很寂苦。我转身深情地望了华英一眼走开了,一阵风吹来,心却凉了半截。
      我回到自己的小屋,走进房间,坐在桌前,只烦乱地理书,心更麻乱,满脑子想着,自言自语地道:'’华英是位苦命的姑娘,而带她走出苦境的是她哥哥华飞。华英是爱他的,而她为何偏偏爱上我?是出于一见钟情,还是追求理想中的爱情,而矛盾的是,她又不想放弃她哥哥?"

我绞尽脑汁地想着,找不到合适的答案,使我内心处在痛苦的深渊中。
       这时,华飞不知从那里冒了进来,脸色依然铁青,心情沮丧地对我说:"你去劝劝-华英吧,她说-离开我,走得-远远的!'’
     '’离你出走,不可能。不过,我不好劝,你还是找她的闺蜜吧!"我迷惑不解地回答着。
      "你-不知道,因为昨天-与你外出游玩的-事,经人家传到-我耳里,回家时-我说了-她一句,她伤心里-哭了许久,以后-我说什么-都不听了!'’华飞脸憋得暗红,说话吃力,一副气求的眼神,我的心软了,仿佛有人抽打似的,只凄苦地愣了一会说:'’不过,虽然她是你的妹妹,如今她长大了,你真的不懂得她的内心!'’
      '’你-胡说,以前,我兄妹俩-过得好好的,自以有了你,我家的生活-打乱了!'’华飞激动起来结巴上劲了,暗红的脸涨得鼓鼓的。
      我知道他会说这些话,心感负疚。如果不是看到阿英的那份情上,以及由我引起的轩然大波,他说这句气人的话,按我以往的脾气一气之下非揍他不可。
      我压了压怒气,嗓门提高:'’你了解你妹妹华英吗?其实你不了解,她想要什么生活心里需要什么,你知道吧,你根本不知道。告诉你是我引领她对生活有了新的感觉,回归自然心态,放飞心情,找到生活的美,以及对爱的呼唤。'’
    '’你瞎说,根本不懂-我妹妹的心,她现在想的-是什么,需要的-是什么,只有我-知道,你现在-不懂,在-骗人。你也许~知道,我与我妹妹~漂泊于外,同甘共苦,是谁~关心她,是我。虽然,你知道我妹妹的~不幸身世,你同情她,想帮助她,我~谢谢你,但你知~道我此时的心吗,我一旦失去我妹妹~会怎样?你现不懂,以~后会懂的。"说完,他一脚跨出房门。
      华飞走了,刚才的暴风骤雨停了,好像房里空荡荡的,我的心刹时感到一种落寞。也许华飞那番情满的说词震憾我,敲打我,使我从困惑中清晰起来。
     我不明白华英对她哥哥华飞为何说出这伤透人心的话,瞬间决定这么大的事情。她这个家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她逃避现实,不敢面对亲友,或是另有隐情。这一夜,我在痛苦中彻底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我通过朋友传递纸条,约华英到西山见面。这里树木葱郁,空气清新,小鸟在树上自由地跳动,唧唧喳喳叫个不停,好像在欢迎我俩的到来。
      华英站在我的前方,脖上围着一条白色带有花边的丝巾,款款走来,像一阵风,立在我面前,眼睛有些红肿,脸色有些发白,神情有些忧伤。我深深受到感她的此时内心,正处于一种欲哭无泪,欲爱不能的痛苦中。
      昨晚我失眠了。为了不让华英看到我的倦意,我振作精神,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她身旁,用手握着她那冷冷的纤指,把她搂在胸前,脸贴着脸,瞬间热血沸腾,心渐渐的融化了。

"华英。"我用那激动而颤抖的声音亲切地叫着。
      她的脸从我身上慢慢地移开,抬起头充满深情的注视着我。啊,一位情窦初开的姑娘,是那么温柔,那么美丽,那么动人,内心感受到爱的力量,人间的美好,生活的七彩。我的心咚咚地跳着,享受这幸福的时刻,用手轻轻的把她的右手放在我脸上,望着她那双美丽且忧郁的眼睛,仿佛彼此的血融在一起,在奔流。
      "都是我不好,昨晚让你操心着,一夜未睡。"华英看到我那凹陷的眼睛略带血丝,充满愧疚地说。 
     '’你也一样,不要自责。不过你能走出来,我为你高兴。"
      "其实人很脆弱,有时经不住情感的纠缠与折磨,只压在心里负重,长时间一旦爆发,冲击很大。'’
     '’你有什么事别压心里,向我诉出,让我为你分担。"我揣摩着,思索着。
    '’说实在的,也摊不上什么大事。只是我哥哥管得很紧,我有点受不了。上次约会我未告诉他,他知道后狠狠地说了我一句,当时,我真的受不了,只好关上房门,在床上伤心的哭了。任凭我哥在外面怎么叫喊,就是不理。"
       "那你这次呢?"我顺看她的话问了起来。
       "没有。"她回答得干脆。
       "那你哥哥会找上来,怎么办?'’
          '’你怕吗?"她用考验的口气反问我。
         "不怕!'’我直截了当地说。
         华英那张白色的脸舒张开了,倦意有点散去。
        我想:我能说什么呢?华英性格倔犟,有些事很少退让,尤其决定了的事,八匹马拉不回。
      华英心也平静了许多。那双凤眼在扫视着我,在她凌厉的目光里,我微低下头,秋风吹来,摇晃着路边的青草,听她的倾诉。
      她娓娓道来,谈她不幸的童年所经历的磨难,语气缓慢,充满苦涩的酸味;当她谈到理想与爱情时,活泼明快,洋溢着喜悦之情。从她的谈吐中,她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当现实往往与她的行动相左时,她却陷入深深的痛苦与矛盾中不能自拔。

她用心策划着,憧憬着。她要追求她的生活,远离她哥哥华飞的阴影,一直在情感之路上挣脱,欲想找一个知心知己的人过日子,用双手创造另一个新的世界。 
      '’我想好了,过两天我离开我哥哥,到别的地方寻找生活,你会同我去吗? "华英用征询的口吻试探着。
       我听完她说出这句话,心却难住了。我未预料到她如此不顾一切出牌,想了想才说:"华英,我问你去那里,做什么事,此事同你哥哥华飞说过吗?'’
    '’没有。我不是跟你说吗,我们出去有手有脚的怕什么,大不了干苦活。"听语气华英是铁了心豁出去,看我有何反应。

我知道华英的用心良苦,可能同她哥哥华飞产生的裂痕在扩大。然而摆在她面前的没有别的选择,把我视为华飞之上的放心人,只好用爱做赌注去冒险。愈在这时,我头脑愈保持清晰,但我不能这样草率地做出决定,这样对华飞不好交待,于情于理说不过去。我该怎么说,拒绝华英会直接伤害她的心,不拒绝她依她,事后我怎么做人,万一今后出了闪失,又怎么面对她家人。
      华英看着我,屏着呼吸等我回答,空气显得闷重,微风吹来,脸上有些凉意,我用商讨的口吻轻轻地说:'’你得让我想想,过几天答复你,行吗?"
      华英一听感到失望,脸色象飘落的枫叶陡变,凄笑地说:'好吧,你好好想想吧,我等你回音。'’说完,她一扭头走了。
       我呼喊着她的名学挽留她,无济于事,一直追到山口,见她搭上顺风车走了。
       我停在那里,积在心里的怒气一下喷发出来,大声喊这是为什么?痛苦撕裂着内心。我在这里呆了半个小时,直到一位七旬老人路过,看到我那悲情的神态,劝道:'’小伙子,失恋了。情这个东西别过分想,讲求水到渠成。你还年轻,振作精神,将来的路很长。'’
      经老人一说,我的心平静下来,告别老人,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直到华飞拿着我写给华英的纸条找我,才把我唤醒。
     我接过纸条,很清楚是华英有心留下的。我有一种预测,刹那间我起床撤腿朝沙坝河方向跑去,华飞紧跟在后,心急如焚地沿途找开了。
     最后,我在沙坝河畔找到了她的遗体。华飞跟了上来。她的自杀是不应该的,一种忏悔充满我的内心,我'’通"的一声跪在华英的遗体旁,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刷刷掉下来。华飞站在一旁,号啕大哭。
     "华英,你走了,有谁理解我的痛苦啊!'我声嘶力竭地哭诉着,"我不是不同意啊,我想同你哥哥商量一下,再答复你。你为何等不到呢,华英,说好了以后我们去北京登长城,看秀美河山,如今你撇下我走了,还有你哥哥,你母亲……"
      华飞听了,哭声更大了:'’妹妹,你真傻啊,你心上的~事告诉我,我会~同意的,你走了,我怎么~向母亲~交待啊!"
     我听了华飞发出内心的带泪的话语,更加悲仿了,哭了许久,声音也嘶哑了。我痴情地望着华英的遗容,用手整理围在她脖子边的白色丝巾,心在滴血。华英死得安然、平坦,仿佛在告诉我,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她已经把人世间的欢乐带走了,留给我的只有无尽的悔恨与思念。
      也许我伤心过度,身体有些恍惚。华飞赶上前搀扶着我说:"我知道~你很爱我妹妹~华英,是我不好,对不起~你,现在她~走了,要~节哀啊!"说完,他眼眶里泪水打转。
      "不,还是我愧对你啊……'’我话到心头,伤在痛处,又哭了起来。
       在旁的人们看到这悲惨的场景,无不与之动容,都含着眼泪惋惜不已。
      苍天下,草木依旧。我含着泪,把华英安葬在山坡上,山下湖水荡漾,四周绿树环绕,幽深安静,只有自在的鸟儿鸣叫着,陪伴着这位孤寂的异乡亡女,在冥冥中听她的呜咽。
      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我再没有来过这座小城,也没有去沙河坝祭扫过华英的坟墓。现在,每想到这伤心之地,就想起华英,心中有着挥之不去的痛,觉得这世界失去了什么,少了什么,眼里总淌着泪。
      华英是爱我的,为了我,不顾一切冲破世俗的牢笼,寻找新的理想与生活,可是,她死在狭隘的爱的自私里,没有认清爱是无私的、宽容的,现在我只凭梦中神游,在天堂里,见华英穿着白色裙衫,含着笑,闪动着多情的眸子,款款向我走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我吟诵起元稹的诗,虽隔着多个世纪,但心的共鸣一样,滴淌着爱,穿越时空,都伤感着,为逝去的爱难忘,为逝去的人情痴。(完)

作者简介:
王瑜,江西万年人。喜欢读书与写作,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及网络平台。认同“文字是心灵的倾诉,是美好往事的再现。”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