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诗人必须不断地说“我不知道”
写诗三得
文/雁飞
第一,写诗就是还愿。一要虔诚,二要干净。应发乎心、动于情,庄严、本真、赤诚,即便嬉笑怒骂,也应秉持大义,去邪存正。孔子有云: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说的就是,写诗,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或感恩,或祈祷,或忏悔,或悲悯,或爱或恨,或歌或哭,容不得一丝邪念和杂念。我认为,那种把写诗当成刷存在感和追名逐利手段的做法,那种在写诗上急功近利的想法与做派,无疑,是对诗神的亵渎与背离。诗歌,不是可以拿来往脸上粘贴的金片,不要指望通过写诗来达到任何非分的目的。诗写者,一定要静心,要有定力,不要把自己置于风中、随风而舞,更不能在风中迷失自己。思无邪,应是一名诗者把诗写好的前提,也是一名诗者应予涵养的道德自觉。
第二,写诗就是修行。一要得法,二要精进。我认为,要写诗,先做人,诗外的修炼比对写诗这件事本身的琢磨更重要。
南宋大诗人陆游在他的《示子遹》中说:汝果要学诗,工夫在诗外。意思是说,要想学习写诗、要想把诗写好,不能仅仅只从诗歌出发、简单的从诗歌到诗歌,要跳出诗歌看诗歌,要研究诗歌背后的东西,要从关注社会、提高个人修养做起,只有懂得更多、站得更高、胸怀更大、落得更实,才有可能把诗写好、写出好诗。
我的认知是:诗人之间,诗作之间,谁高谁低,孰优孰劣?比到最后,比的,一定是诗歌背后那些精神性的东西,是视野是否更开阔、精神是否更强大、学养是否更深厚、认知是否更深邃、情怀是否更博大、联想是否更丰富、想象是否更奇妙、审美是否更独到。如果,不注重平时的学思践悟,不注意从各个方面给自己充电,不注意妥善处理小我与大我、个我与时代、与地域、与生活在场的关系,不注意思想、情感、意绪的清洗,完全是凭着一时兴起、一时冲动,或出于附庸风雅而去写作,一定不可能写出和别人不一样、甚至高于别人的作品,也注定写不好、走不远,作为一名诗者的最终命运,也只能是被淹没、被淘汰。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好的诗歌一定不是闭门造车可以造出来的,必定是思想修养和艺术修养都达到一定境界之后诗的自然呈现,只有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才有可能写出属于自己的好作品。
第三,写诗就是写诗。一要纯,二要正。诗,不仅仅只是分行文字,诗有诗品,诗有诗味,诗有诗意,诗就是诗,而不是其它别的什么。诗,不可冒充,无可替代,诗,是诗的本质。真正的诗歌,好的诗歌,即便不分行也还是诗歌。分行,其实是诗的呼吸,是诗保持内在节奏、强调自身语义的一种生命自觉,是诗意的一种内在而又自然的律动。真正的诗歌,即便不分行,也还是会让人感觉得到节奏和诗意的存在,而非诗,一旦将分行拆除,连诗的外貌也没有,就会立刻现出非诗的原形。
“诗有别才,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诗者,对诗应保持高度敏感,对诗与非诗应保持敏锐判断,同时,还应注意保持情趣的高雅和品位的纯正。诗者写诗,写的,首先,应该是诗、艺术之诗,其次,应该是阳光之诗、优雅之诗。诗者,应虚怀若谷、博采众长,勇于写作探索、勤于写作创新,但,任何对诗的胡作非为,不仅不道德,也注定不会取得成功。
简介:雁飞,江西湖口县人。九江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在《诗刊》《星星》《绿风》《诗潮》《诗林》《敦煌》《诗选刊》《诗歌月刊》《中国诗歌》等期刊发表过作品,有作品入选“2016年江西文学榜”及《中国诗歌年选》《中国诗歌排行榜》《中国年度优秀诗歌》《中学生朗诵诗100首》等选本,著有诗集《黑,或者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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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诗人
必须不断地说“我不知道”
维斯瓦娃·辛波丝卡
诗人——真正的诗人——也必须不断地说“我不知道”。每一首诗都可视为响应这句话所做的努力,但是他在纸页上才刚写下最后一个句点,便开始犹豫,开始体悟到眼前这个答复是绝对不完满而可被摒弃的纯代用品。于是诗人继续尝试,他们这份对自我的不满所发展出来的一连串的成果,迟早会被文学史家用巨大的纸夹夹放在一起,命名为他们的“作品全集”。
有些时候我会梦想自己置身于不可能实现的处境,譬如说我会厚颜地想象自己有幸与那位对人类徒然的努力发出动人噫叹的《旧约·传道书》的作者谈天。我会在他面前深深地一鞠躬,因为他毕竟是最伟大的诗人之一——至少对我而言。然后我会抓住他的手。“'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你是这么写的,传道者。但是你自己就是诞生于太阳底下的新鲜事,你所创作的诗也是太阳底下的新鲜事,因为在你之前无人写过。你所有的读者也是太阳底下的新鲜事,因为在你之前的人无法阅读到你的诗。你现在坐在丝柏树下,而这丝柏自开天辟地以来并无成长,它是借由和你的丝柏类似但非一模一样的丝柏而成形的。传道者,我还想问你目前打算从事哪些太阳底下的新鲜事?将你表达过的思想做进一步的补充?还是驳斥其中的一些论点?你曾在早期的作品里提到'喜悦’的观点——它稍纵即逝,怎么办?说不定你会写些有关喜悦的'太阳底下的新鲜’诗?你做笔记吗?打草稿吗?我不相信你会说:'我已写下一切,再也没有任何需要补充的了。’这样的话世上没有一个诗人说得出口,像你这样伟大的诗人更是绝不会如此说的。”
世界——无论我们怎么想,当我们被它的浩瀚和我们自己的无能所惊吓,或者被它对个体——人类、动物、甚至植物——所受的苦难所表现出来的冷漠所激愤(我们何以确定植物不觉得疼痛);无论我们如何看待为行星环绕的星光所穿透的穹苍(我们刚刚着手探测的行星,早已死亡的行星?依旧死沉?我们不得而知);无论我们如何看待这座我们拥有预售票的无限宽广的剧院(寿命短得可笑的门票,以两个武断的日期为界限);无论我们如何看待这个世界——它是令人惊异的。
但“令人惊异”是一个暗藏逻辑陷阱的性质形容词。毕竟,令我们惊异的事物背离了某些众所皆知且举世公认的模式,背离了我们习以为常的明显事理。而问题是:此类显而易见的世界并不存在。我们的讶异不假外求,并非建立在与其他事物的比较上。在不必停下思索每个字词的日常言谈中,我们都使用“俗世”、“日常生活”、“事物的常轨”之类的语汇……但在字字斟酌的诗的语言里,没有任何事物是寻常或正常的——任何一块石头及其上方的任何一朵云;任何一个白日以及接续而来的任何一个夜晚;尤其是任何一种存在,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存在。看来艰巨的任务总是找上诗人。
(摘自一九九六年诺贝尔文学奖演讲辞)
简介:维斯瓦娃·辛波丝卡(Wislawa Szymborska,1923年7月2日一2012年2月1日),波兰女作家,同时也是位杰出的翻译家,将许多优秀的法国诗歌翻译成波兰语,并于1996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其诗作被称为“具有不同寻常和坚韧不拔的纯洁性和力量”。有《一见钟情》,《呼唤雪人》等著作。她是第三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女诗人(前两位是一九四五年智利的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和一九六六年德国的奈莉·萨克斯),第四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波兰作家。辛波丝卡一生创作了二十本诗集,公开发表的诗歌约400首,创作生涯从1950年代延续至2012年,是波兰最受欢迎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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