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是滋养中国人心灵的源头活水?——从孔、孟、荀等人的阐述讲起
仁,出现在孔子之前,由孔子赋予全新的内涵而成为儒家“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的学问道德,后由孟子、荀子等人从不同角度加以阐释发挥,使其深入中国人的精神深处,滋养了无数人中国人的心灵世界。
仁, 其核心含义是“广泛地爱人”,包括恭、宽、信、敏、惠、智、勇、忠、恕、孝等内容,既适用于一个人,也适用于一个集体一个国家乃至整个天下。
攀迟问孔子:“什么是仁?”孔子回答:“爱人。”
子张问孔子:“怎样才能成为有仁德的人?”孔子说:“能实行这五项,就是有仁德了。”子张继续问:“请问是哪五项呢?”孔子回答:“稳重、宽厚、守信、勤敏、施惠。恭敬稳重,就不会受到侮慢;宽厚慈祥,就能够得到众人拥护;诚实守信,就能得到别人的任用;勤奋聪敏,就能够获得成功;广施恩惠,就能够更好地领导别人。”
颜渊问孔子:“老师,怎样才能达到仁?”孔子回答:“克制自己,使言行符合'礼’的要求,就是仁。”
颜渊又问:“老师,请问实行仁的要点有哪些?”
孔子回答:“不符合'礼’的不看,不符合'礼’的不听,不符合'礼’的不说,不符合'礼’的不做。”“礼”是长期形成的,为大家所认同并遵守的一整套礼仪规则。
另外一位学生仲弓也向孔子请教关于“仁”的道理。孔子教导:“自己不愿意做的,就不要强加给别人。为国家办事不会有怨恨的情绪,处理家事也从来没有任何怨言。”
学生司马牛生性急躁,很喜欢夸夸其谈,他也问孔子:“什么是仁。”孔子有针对性地说:“仁者,说话必须要慎重。”
有一次,孔子不无深意地对学生曾子说:“曾参呀,我所主张的'仁道’,是由一个根本的宗旨贯彻始终的。”曾子会意地说:“是的。”孔子走出去以后,别的学生问曾子:“老师的话是什么意思?”曾子回答:“老师主张的'仁道’,不过是'忠恕之道’而已。”也就是说,孔子认为,行'忠恕’就是行“仁”。
讲起“仁”来,孔子显然百谈不厌,能以此为中心,从许多不同的角度谈出人生的道理来。
《论语·里仁》中,孔子说:“没有仁德的人,不能够长久过穷困的生活,也无法长久过安乐的生活。有仁德的人能够安心于仁德之道,有智慧的人则可以运用仁德。”“一个人如果立志实行仁德,那么,他就不会去做坏事了。”“财富与地位,是人们所想望的,然而,如果不是用正当的方式得到的,君子不会接受。贫穷与卑贱,是人们所厌恶的,然而,如果不是用正当的方式摆脱,君子也是不会实行的。君子如果离开了仁德,又怎么可能有君子之名呢?在任何情况下,无论是日常起居,还是最紧迫最流离困顿的时候,君子都要按照仁德的标准要求自己。”
《论语·子路》中,孔子则说:“内心刚毅坚忍、外表言行木讷的人,与'仁’非常接近。”
在《论语·八佾》中,孔子又强调“仁”的重要性,说:“一个人如果不仁,那么,即使'礼’'乐’非常重要,又有什么用呢!”
此外,《论语》中“泛爱众而亲仁”“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这样的句子,都是孔子关于“仁”的话题。在他的阐述与实践中,“仁”首先惠及了他的学生弟子,然后由其三千弟子传播到四面八方,受到大家的普遍认同。践行“仁”的人,为人处事就有了内心的准则,也总是受到周围人的尊敬,“仁”于是成为中国人修养的源头活水。
孟子像
孟子继孔子之后,全方位论述“仁”的思想并予以发展,并从提倡个人修养扩展到着重提倡“仁政”,谋求以“仁”来治理国家、造福人民。
孟子生活在暴政横行战乱不断的时代,他总希望通过对统治者的劝导,使统治者施行对百姓有益的政策,以救百姓于水火,进而达到天下太平。“仁”是他的哲学理念,“仁政”是他的政治追求,二者紧密相连。
孟子与梁惠王有一段对话。
梁惠王对孟子说:“我统治魏国以来,东边败给了齐国,我的大儿子也牺牲了。西边与秦国作战,也屡战屡败,被迫将七百里土地割让给秦国。南边还要受到楚国的侮辱。我感到耻辱,希望能为死者洗刷此恨。老先生,您认为怎样才可做到呢?”
孟子回答:“有方圆百里的土地,就可以实行仁政而使天下归附。王如果对老百姓施行仁政,减轻刑罚,降低赋税,让百姓深耕细作、及时锄草;年轻人一有闲暇,就修养自己的品德,能够孝顺父母、尊敬兄长、忠实守信。在家孝顺父母,在外服从上级,如此,即便他们只用木棍做武器,也能够抗击秦国、楚国的尖甲利器。”
孟子又说:“别的国家施行暴政,妨碍了百姓正常的生产,致使他们无法通过耕作来奉养父母。父母被冻着、饿着,兄弟妻子纷纷离散,这样的国家,如果王去讨伐,哪一国会是王的对手呢?所以说;'仁者无敌’。王就不要疑虑了!”
孟子还在许多场合提到“仁”。他说:“仁”就是“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天时、地利、人和,三种成功的基本要素中,人和是最重要的。虽然有不施行仁政能得到一个国家的情况,却没见过不施行仁政而得到天下的。
归结起来,孟子的“仁”与“仁政”,不外乎以“善”与“爱”对待一切,由自我推及旁人,由小我推及大我,由个人推及国家。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孟子·梁惠王上》),以此治理天下,则天下尽在掌握之中。
对孔子“仁”学有所发展的是,孟子不仅像孔子一样阐述了“仁”是什么,而且他还探究了“仁”的来源。他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公孙丑上》)他认为人性天生就是“善”的,是“仁”产生的源头。他还说:“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孟子·公孙丑上》)同样,从一个人的善良天性推广到治理国家,就是要以仁爱为本。
与孔子一样,孟子也强调社会秩序、等级关系,但孟子有其革命性的突破。他认为,通过个人修养,“人皆可以为尧舜”(《告子下》)。也就是说,孟子认为,人人通过努力都可以成为圣人。孟子更大胆地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尽心下》)在他看来,人民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一个国王没有仁德,不以圣道为人民谋福利,他的政权就难以长久,人民起来杀掉他也是理所应当的。这样的民本思想自然会受到大众的喜欢,如此一来,“仁”的观念更容易由上层知识层普及到万众心中,孟子功不可没。
荀子像
荀子继孟子之后继续提倡“仁”,但他却毫不留情地批判了孟子所说的“仁之端”,他不认为人一生下来就是善的,相反,他认为人的本性是“恶”的,“善”是后天形成的。
《荀子·性恶》以很长的篇幅论述人性本恶的道理,其中很有针对性地这样提到:“孟子说:'人之所以能够学习,是因为人的本性是善的。’我说:这是不对的。这是没有真正认识人的本性,而且没有了解到本性与人为之间的区别。人的本性是自然生成的,不可能通过学习而获得,也不可能通过后天人为的努力而得到。礼义是圣人制定的,是人们通过学习而能够获得的,是人们通过后天的努力而可以成就的。不是通过学习得到的,也不是通过人为的努力得到的,而是自然生成的,叫作本性;可以通过学习得到的,可以通过后天努力成就的,叫作人为。这就是本性与人为的区别。……人的本性,饿了就想吃饱,冷了就想暖和,累了就想休息。但现在的人在饿了的情况下,如果看见长辈而不敢先吃饭,那是为了表示谦让;如果累了却不敢要求休息,那是为了代替长辈进行劳动。儿子礼让父亲,弟弟谦让兄长,儿子代替父亲干活,弟弟代替兄长劳动,这些行为都是违反人的本性和背离人的情欲的。然而这却是孝子必须遵守的原则,是礼义的规章制度。如果顺从人的本性,就不会有谦让的行为。由此看来,人的本性'恶’是十分清楚了,而'善’则是后天人为形成的。”由人性本恶出发,荀子更强调后天的学习,更重视环境、教育对人的影响,所以,他更提倡“衔辔之制”、“鞭策之威”、“造父之驭”,呼吁世人:“虽有性质美而心辩知,必将求贤师而事之,择良友而友之。得贤师而事之,则所闻者尧、舜、禹、汤之道也;得良友而友之,则所见者忠、信、敬、让之行也。身日进于仁义而不自知也者,靡使然也。”
荀子比之于孟子,实际上是从另一个全新的角度论述了“仁”的重要性。就像文学中的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一样,并不因二者的不同而使文学失去色彩。相反,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的并存,是文学多彩魅力的不竭源泉。也可以这样讲,孟子思想是“仁学”中的理想主义,而荀子思想则是“仁学”中的现实主义。
荀子之后,“仁”的思想又在一代代思想家的继承与发扬中得到新的发展。汉代大儒董仲舒(公元前179—公元前104年)把“仁”与“智”结合起来讲,对“仁”进行了发挥。
宋代大儒程颢(1032—1085)则将“仁”与天地万物混为一体,加入了新的内容。
晚清思想家谭嗣同(1865—1898)有感于国家病弱的现实,积极宣扬变法维新,探求变法的理论根据。他所撰之《仁学》,吸收了宋儒“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的思想,汲取了佛学、西学的一些哲学思想,混淆了物质与精神的界限,将当时假设的“以太”媒介传导的性质完全归结为“仁”,认为“仁是天地万物之源”,由此宣传“仁”心、慈悲心,宣传资产阶级平等、自由、民主思想。这显然又赋予“仁”以新的时代特色了。
那么,到了当下的时代,是否还需要从古时传下来的“仁”呢?当然需要,读者诸君不妨常体察一下自己的内心,在这个大数据的全球化时代,表面上大家都能随时获得很多的知识,比古人有更多便利条件满足自己的各种需求,可是,如果你的心太浮躁了、没有根了,你还有多少幸福可言?而返回头来,重新体察、了解、力行这“仁”,飘摇不定的心灵也许还会稳定起来,充盈起来……这便有了方向,有了修养,方能自度度人,成就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