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歌】萤火虫的梦(随笔)/朱佳乐
萤火虫的梦
致我儿时那些逝去的光景,美好与童真。
时过境迁,回到故乡,我已过完成人礼。
回想那年离开。我刚十岁,个子只有半棵石榴树那么高。走时,背着缝有补丁的帆布包,里面装着爷爷烙的大饼。因为饼热烫手,爷爷特意找白纸给我包着。纸上溢满了油,黄得发亮。到了火车上,那饼还未凉。
除此之外,包里还有几颗熟烂的石榴。石榴裂开了,露出晶莹剔透的石榴粒。怎么看都像是石榴流了泪。
就那样,我寥寥草草的跟着父母亲坐上了铁皮火车。随着火车的刺耳的鸣笛声,远离了故乡。
火车很快,沿途的风景跑的也快。我倚着窗,不时向外面看。云和天,在我眼里随时间的流逝慢慢变得陌生。车上,我一想到故乡垂暮的爷爷,臭味相投的伙伴,还有带有泥土味的草木瓦房时。我便会泪流不止。但火车不会因为我的哭泣而停下,它不停地往前开。陌生的风景在我眼里飞快的掠过,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悸动着,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
后来的某一天,再次想起这个场景时。不知为何,我的心房还会隐隐约约地跳动。那段景象对我而言,就是完完全全象征着时间的逝去,极其深刻。以后的每一次坐火车都有类似的感觉。但儿时这一次,我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一种痛苦。如要形容,那是难以割舍疼痛,亦或是面对逝去而不能承受的恐惧。
随后,我浑浑噩噩的睡去。醒来时,已与故乡远隔千里。
而我这一走便是八年。
八年里,最大的变故就是爷爷的离去。遗憾的是,我却没能回去。父亲回去了。那边父亲传话过来说,我爷爷他走的很安详,叫我别太难过。我怎能不难过?听着父亲的话,我的眼泪很快便上来了。那个夜晚,泪水浸湿了枕头,爷爷来梦里安慰我。他双手捧着点点光芒不停的逗我开心。那场梦,我向别人讲述时,心里总暗暗称它为萤火虫的梦。
回想儿时,故乡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我都觉得亲切不已。而故乡的萤火虫,我更是觉得美丽而又神圣。如今长这么大了,我似乎再也没见过有比故乡萤火虫更为让人动容的事物了。
儿时,我很调皮,爱爬树。但村子里的树都不高,这是一件很扫兴的事。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即便是我爬上去了,底下的小伙伴也会不服气说,树才那么高,谁爬不上去啊。有一次,我就说,那你们说哪个树高,我去爬,让你们看看我的本领。树下的阿杰听了我的话,不屑地指着村后河沿说,石桥边的树林里的树高,有好几个人个头那么高,有本事去爬啊。
听了阿杰的话,当天下午,我怀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决心和一群孩子便去那石桥边的树林了。树林不远,走几步,再跑一阵子便到了。树林挨着小河,那里的树喝水充裕,长得自然就高,躯干也都不细。到了地方,阿杰气喘吁吁的随便在一棵树停下了。指着说,别往前跑了,就这棵吧,阿乐你要是爬得上去,我就佩服你。
我看了看阿杰指的树。心里一颤,好家伙,这不低啊。阿杰这不明摆着刁难我吗?但我还是势在必得的大声说了一句“好,没问题”。便走到树前,这棵树确实高的吓人,有几层楼那么高,按理说算是群树中的高个子了。我比划了一下,自己双手撑开也只能抱到躯干的一半。爬上去有点棘手。
“阿乐你爬不爬。我们大家都等着看你大展身手呢。”阿杰站在一旁嘴里不停嚷嚷。
旁边的小伙伴都也附和着阿杰的话语。我没敢犹豫太久,便开始了。我双手先摸了摸树的躯干,树皮在树干上裹的还算紧。不至于爬到中间,树皮落了,导致我摔下来。树皮没那么滑,在我的接受范围内。在约莫之后,我用力抱住庞大的躯干,开始用劲向上爬。但不知怎么,平时爬村里小树时的那股劲陡然消失了。我抱着这棵大树,无论如何都爬不上去。试了一遍又一遍,最终爬上去了,但没爬几米,又摔了下来。屁股朝地,疼得直哭。
“啊哈哈,阿乐摔下来了,没什么好看的了,我就说他爬不上去吧。”阿杰和小伙伴们在一旁哈哈大笑。
这会,我坐在地上捂着屁股不停地哭。就好像我爷爷心有灵犀能听见我的哭声一样,他边喊着我的名字边过来了。我爷爷看见我坐在树旁哇哇大哭,立马露出一副严刑逼供的样子问周围的伙伴:“你们谁又欺负我孙子了?”“我们可没欺负阿乐,他爬树摔下来的,啊哈哈。”阿杰说着。爷爷也跟着笑出声来。
回家时,爷爷背着我。路上,爷爷问我为什么要爬树。我说,他们想看我爬最高的树,我也想展示一下我的本领,所以我就爬了。爷爷笑着又说,那树要是再高一点你还爬不爬?我毫不犹豫说,爬。爷爷停下了脚步,又问,傻孩子,那万一摔下来没命了怎么办?而我便不吭声了。后来我才明白,那时候年纪尚小,无论面对什么事情时,我都鲜少考虑结果,只会迎难而上罢了,就像爷爷口中的傻子。晚上,爷爷给我屁股上了擦伤药,让我早点睡。但我实在睡不着,我还是不服气,我也不相信以我的本领爬不上去那棵树。
月亮高悬时。我打着手电,悄悄地从家里跑了出来。我目的地就是石桥边的树林里。
途中走到石桥,我看见石桥旁坐着几个闲谈的老人。他们都是村里的年轮老人。每每夜幕降临。三五成群的便掂起椅子,拿着扇子,坐在石桥边谈天论地。月光洒在他们的脸庞,他们的皱纹都在发光。
石桥末端,一家矮小的房舍亮着微弱的橙光。院子里的景象还能看的一清二楚。院子卧着狗,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是睡着了。
河下有不少此起彼伏的蛙叫声。是不是青蛙都上岸了?我慌忙跑上石桥往下看。
此时,河里泛起一片银色。随着微风的拂动,荡起圈圈银白色的涟漪,犹如银色的鱼鳞翕动不停。我顺着涟漪看去,而那涟漪则循着风向远处田野的尽头缓缓驶去。岸上一片漆黑,我完全看不到,青蛙在哪里。只是悦耳的蛙叫声从斯下传来,令人诧异。
我抬头看了看夜空,天空则一片漆黑。但仔细看却又觉得是一片深蓝。若我再久久盯着月亮看,又觉得天空泛着白光。现在想起,我觉得故乡的夜空散发着一种魔力。一种亲和力。站在夜空下,就觉得周围的景象变得虚幻起起来。那时,或是我站在石桥中间的缘故,月亮的模样,我至今都记忆犹新。月亮也称不上圆月。月亮的一边好像被黑云遮盖似的,像是白色的圆纸被火燎了一点一样。先是白,再是灰,后是黑。
而更令我惊奇不已的是,我大老远向树林里跑去时,看到了至今都无法忘记的一幕,犹如梦呓一般——昏暗的树林里,亮着点点星光。那些光点虽然没那么亮,这是月色皎洁遮掩的缘故。但仔细看去,还是能用眼花缭乱来形容当时那番景象。这些零零散散的光点在黯淡的夜空中飞来飞去。它们就好像在跳一支循环不停地舞蹈,那些光点成了肢体,进而又化为动作,令我为之动容。乍一看,那些光点又像是以夜空为宣纸,光芒为画笔,互相交织着在作一幅画。我被这一幕震惊到了,久久目光不能移动,以至于忘了来这里要干什么。可能是儿时记忆比较深刻,至今过了八个春夏秋冬,那一幕仍旧很轻易的能浮现在我脑海中,总是挥之不去。
我慌忙跑过去,想近距离观察一番。但刚跑过去,那些光点却又消失了。它们先是快速分散开来,环绕在我头顶上空,旋即又成群结队的去了另一处。我手电发出的光柱向那些光点扫去,那些光点像害怕似的,慌忙躲去。
那天晚上,我依旧继续爬了那棵树。其实我不想爬的,因为天实在很黑了,我有些害怕。但我瞥见,在那棵树上,大概五六米的树皮旁,浮着一个不太显眼的光点。那光点我用手电怎么都驱赶不走。顿时,我几分好奇。同时,也产生了一个想法——把它抓在手心。
我小心翼翼的开始往上爬,爬了一遍又一遍,待到我好不容易爬到五六米时,离那光点只有伸手之遥。我伸手去抓那粒光点时,它却动了。它很轻易的从我指尖飘然而去,我能清楚的感触到,宛如梦幻。它飞到了夜空,随即与那些光点汇聚在一起,我便找不到它了。
有一天,我问爷爷那是什么东西。爷爷笑着说,那是萤火虫。我又说,爷爷你能不能给我抓一只啊。爷爷笑着说,萤火虫只能看不能抓的。我问爷爷为什么不能抓,爷爷便不回答我了。后来,我才明白,萤火虫不是不能抓,而是抓来时,它们活不长久。似乎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
八年过去了。我回故乡特意去看望过那片树林,那里的树木仍在,它们无一不长成了参天大树。然而,夜晚时分,那番萤火虫飞舞时,妖艳而又美丽的景象却永远地消失不见了。
作者:朱佳乐,零零后,西平人。目前在上大学,理想成为小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