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笑夫子 ▏往事惊魂之成都火车北站

往事惊魂之成都火车北站

作者 ▏苦笑夫子

闪回:一九六七年七月,本文主人公“我”即丁亥,因逃避武斗和有司追捕离乡背井,只身乘船溯嘉陵江北上,流落广元,与先期到达的本派同学汇合。本文及后续三文均节选自夫子原创长篇纪实《武斗》,笱能见笑于大方,夫子之幸也。——作者

终于有消息传来,说“红指”的流亡指挥中心设在与隆城毗邻的盐亭,正号召所有外逃的散兵游勇去那里集中,准备杀回老家去。“老家”不“老家”倒不在乎,有个窝子就好。遂同了江正中、和坤、古天才和英俊等十余人,绕道成都去盐亭。这些人个个出身贫寒,大多是乘船或搭货车到广元来的。

坐火车当然是逃票的,只是辛苦些,从站外远处绕上铁道,再顺铁道走到站内,只要有南下车来,挤上去便是。然而上车坐定,虽为轻易的成功庆幸,身上无票,心中毕竟不踏实。每见那些穿制服戴大檐帽的列车员过来,都不敢正视。幸而没有查票,就一会儿挂角,一会儿站着,很快到了成都。

十余人下车,派人去站台两端探索,回报说戒备周全,都有人守着,不可能像广元那样绕出去。七嘴八舌地合计一番,横竖都不是办法,旅客散尽,站台上空寥了,就把我们不三不四、两手空空的一群亮出来,相当引人注目。

偏那江正中本无敬畏之心和权威观念,还特好稀奇,这又是第一次到成都,就在站台上跳蚤似地蹦来蹦去,摸摸搞搞。先是不解轨道上为何铺着那么多脏兮兮的石子,向我们提出疑问来,却没人回答;后来竟跑到轨道旁边去玩水管。偏那水管本是给火车上水的,水压很高,江正中把水阀一开,那水便猛力射出,直喷对过的站台。就有路过的两个女人闪避着惊叫起来。江正中打个哈哈,饶有兴味、不慌不忙地关了水阀,女人的惊叫却引得站台东头的两个警察向这边张望,随即走过来。古天才有亲戚在成都,常搭邮车往来于成都与隆城之间,很见过一些世面的,知道当前面临的风险,轻则补票,重则被拘禁,再重些还会挨打。遂当机立断,道声“快跑!”一挥手,率众朝出站口飞奔。

谁知不逃则已,一逃,那警察反一边喊着“站住!”一边紧追过来。一时间,空旷的站台上,急促的脚步声和警察的喊叫声响成一片。远近的工作人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遂人间蒸发一般,刹那间不见踪影。

以我当时的考量,觉得此一番要是与警察对抗,是比在隆城与 “红革”对抗更加恐怖的,因为这里毕竟是异乡。所以如果有足够的钱,宁可投案自首,主动补票。只听说抓住逃票者,补票的金额,都要从起点站算起。而我们乘坐的那列车,则是从北京来的,算下来肯定少不了,身上的钱,未免差得太远。且大家都在逃,难不成自己一人做懦夫,落得将来被他们耻笑?只得相跟了猛跑。然而在胸中,却照例升起一种恶毒的报复和挑衅的快意。那快意的生源虽然不明不白,却正如另一种荷尔蒙,于暗中生发出浑身的力量,脚步便轻捷如兔子一般。江正中似乎巴不得生出这场是非来,跑得比我还快。从我身边经过时,还眉飞色舞地朝我一笑,最后竟袋鼠似地蹦跳起来,似乎好玩之极。

转瞬间看见出站口了,却见五六个检票的老头,都穿着便装,戴着红袖章,在警察遥远的号召下,飞快地关了临街的栅子门,在门前一字儿排开,稳健地摆好围堵的阵式。一种大祸临头的恐惧攫住我的心,却仍惯性地跟着队伍飞奔。在隆城已经作过两次俘虏,那滋味可有点不好受。

离栅子门越来越近,眼见得就要束手就擒了,却又雪上加霜。原来我使用的裤带,是用了好几年的“鸡肠带”。那东西鸡肠一样宽窄,线织,一分钱一尺。因为很不结实,故而经常断开,不知结了多少个疙瘩。其中一个疙瘩,许是结得太草率,便在紧张奔跑之间,突然“嘣”一声松开来。就觉肚腹一松,单薄的裤子吓死人地往下滑落。慌乱间不得不将右手探向腰间,把裤腰捉紧了提着。这事故分了我多半的力,更兼背上还有个大背的挎包跳动着,脚上的解放鞋似乎也有些松动,我的奔跑速度明显降低。仅仅几秒钟,就落在队伍后面。

也许,正是我狼狈地放在腰间的那只手,让局面发生了惊天的逆转——究竟怎样,至今也说不清——就听一个机敏的老头大喊一声“有枪!”几个老头像被烧红的砧板烫了赤脚一般,纷纷往旁跳开,将栅子门亮在当面。其中一个似乎训练有素,老练地往前一窜,眨眼间就匍匐在地,抱头以待。另一个胆大又识趣的,跳开了又跳回来,麻利地、讨好似地开了栅子门,才一闪身躲到垃圾桶后面,抱头蹲下,动作之干练,就像训练过一百回。与此同时,附近的目睹者,就掀起一阵惊惧的大哗。站外行走的人群,遂水似地向两旁分开,让出一条大道来。

如果他们以为我的右手没有提裤子而是在掏枪,我便是一个武装殿后的家伙。可是提裤子和掏枪的动作就那么相像?如果他们知道我的右手没有掏枪而在提裤子,那么“有枪”一呼又从何说起?要不,前面的同伙还有谁作出过疑似掏枪的动作;或者,哪个家伙还真有一支枪,平时不显山露水,情急之下便亮了出来,也未可知。脑子里刚闪出这一串念头,领头的古天才已经赶到洞开的栅子门前。

古天才非常聪明,鬼点子特多,又老于世故,人称“人精”。人精古天才自然听见了老头子“有枪”的警告,却哪里管得了枪从何来,在谁之手,与谁为敌这类破事!只管狂奔向前。他知道那栅子门不会上锁,原本准备冲到门前,无人阻拦则罢,有人阻拦,只宣称我们是铁路中学的学生,便可理直气壮,强行突破。此刻发现这个预案纯属多余,自己计划落空,反多少有些遗憾。也不管后面人是否跟上,只乘势几个大步,便冲了出去。一伙人紧随其后,行云流水一般,刹那间便如出笼之鸟,漏网之鱼,扬长进入站前广场。遂在数千人的回避、惊呼和目送之下,风一般窜入人民北路。

松口气回头看,那些老头和警察,正远远地朝我们指指点点,似乎还心有余悸。而江正中却一拍大腿,朝着那些人伸出中指,嘲弄地骂道:“豁皮!”

直至到了铁路招待所大门前,见行人较为稀少,古天才才猛然收住脚步,回头问道:“谁有枪?”一行人气喘吁吁地停下,面面相觑。他们都听见了那个老头的叫喊,却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愣了半天,大家才把目光齐刷刷朝向江正中。隆城出逃之前,江正中正在倒腾红卫兵那一整套行头,收获颇丰。除了他,其余人无从得到也不可能玩弄那可怕的东西。

“我没有枪!”江正中红着脸大叫道,随即高举双手,作出让人搜身的姿势。

“你没有枪,那枪是哪儿来的?”和坤笑道,“快拿给我们瞧瞧!”

“老子指天发誓:老子没有枪!老子有枪,早就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去了,还会落到这步田地?”江正中气得跺脚。

“你亲自给我说过,你做梦都想拥有一支枪!”英俊故意趁火打劫。

“老子想有一支枪就该有一支枪?你小子还想有个老婆呢,有么?”

一群人便哈哈大笑。

我知道他们在为顺利冲关而庆幸,却在心里埋怨江正中惹是生非,引来警察。这才得着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弓着背把裤腰扎紧了维持着,手忙脚乱地将两截裤带抽出来,打个结连在一起,重新系好裤子。虽 感觉有点紧,也顾不得了。

“叭叭!”就像被我们的笑闹吵醒了美梦似地,街对面一栋楼房的顶层响了两枪。循声望去,硝烟清晰可见,却看不见人。众人便“嗷”地低叫一声,紧跟古天才,继续朝南飞奔。

对成都的第一印象,就来自一九六七年八月初那个满天阴霾、灰不溜秋的的夏日。似乎一城的空中,都挂满或白或红、遮天蔽日的横幅标语。标语上写着的或黑或黄的大字,就在浓重的雾霾中,化作凌乱而模糊的一片,仿佛万千人无声的呐喊。几乎所有目力可及的当街墙壁上,同空中一样,也贴满白色的大字报和各色的标语,似乎那些空间,生来就是作这些用场的,以往不贴,便是三千年的浪费,今日贴了,便是旷世的奇功。上上下下的纸幡,就把一座本就鲜见天日的古城,布置成巨大的类似于灵堂的所在,那些千奇百怪的文字,便是千奇百怪的挽词,明知在祭奠什么,却不知到底在祭奠什么。

潮湿污浊到浓稠,似乎伸手就可以揪一把的空气中,散发着酸腐的气息——主要是浆糊发出来的。不时飘来的缕缕硝烟,则带着幽微的似香非香,替代了想象中大都市的可闻而不可即的脂粉气,同时也带来不祥的预感。远远近近的高音喇叭,就在那纸糊的灵堂上空,彼此对立地高叫着,时而换成劲乐助威,耳朵竟得不到片刻的清闲。那是“红成”和“8·26”两派,互称对方枪杀了自己的战友,正狂躁地要报仇雪恨。报仇雪恨就报仇雪恨吧,枪炮都是现存的,打便是;却偏要先说许多话,到头来却不一定打;而说话的方式,便是标语、大字报和高音喇叭。可见国人的说大于作,即“造舆论”,即令在生死攸关、剑拔弩张的当口,也是不让分毫的。无怪乎吾国无新闻,因为就在新闻事件发生之早前,有关那个事件的话,已经说得车载船装,听得人耳朵起了老茧。等到那事件终于发生时,已经成了旧闻,人们早厌倦得快要呕吐了。

最叫人恐惧的是,在那无休无止的高音喇叭声和硝烟的飘浮中,还夹杂着游击战似的零零星星的枪声。那枪声有远有近,有高有低。一般是单发,拖着尾音和回声,在灰蒙蒙的街巷间跌撞。偶尔也有成串的,十分干练清脆,似在与单发的争雄。一段时间没有,你以为就此消停了,绷紧的肌肉刚刚松弛下来,耳旁却轰然一枪。

此处凶险,赶快转到另一条道上去吧,却迎头蹦出两枪。远处响的不打紧,近处冷不丁响一枪,就不免打个哆嗦,本能地往人后躲避,似乎以人体的笨拙,居然能躲过枪弹,而前面那人则刀枪不入。那些见惯不惊的本地人见我胆小如此,反投来或漠然或嘲笑的目光,漠然是因为他们见得多了,嘲笑则因为我少见多怪。为了不出洋相或少出洋相,只好绷着脸做出勇敢的样子来。但是无论怎样装,听见忽左忽右、神出鬼没的枪声,总不免打个惊楞,本能地做出规避的动作。同时,脑子里就冒出几句诗来: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这种怕死的反射,在感官上打下太深的烙印,乃至几十年之后的今天,看见一只小鸟迎面俯冲而来,也禁不住惊骇地躲避;听见单放的鞭炮响,也心惊肉跳。

突然有四个戴铁路工人深蓝色大檐帽却不穿铁路制服的的小伙,提着清一色的自动步枪,在人行道上迎面笔直地冲过来。看那一张张稚气未脱却杀气腾腾的脸,似想对我们有所作为。一群人急忙退到墙根下,准备束手就擒,我甚至想到冲关那事发了,他们是专来捉拿持枪逃票人的。正后悔何必当初,那帮人却目不斜视地从身边卷过去,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松口气回头一看,躲避的岂止我们,半边街所有迎面而来的人,都在冷漠而巴结地替他们让道,活像一副不规则的多米诺骨牌——原来怕他们的大有人在,便相当慰藉。

不见想象中灯红酒绿的繁华、讨价还价的喧嚣和追名逐利的匆忙。说不上稠密也说不上稀疏的落寞的行人,脸脸漠然的神情,鼠一般顺着街边,不紧不慢地走。那些大大小小的店铺,虽不是我等关注的对象,却也远不及想象中的琳琅。只在拥挤沸腾的公共汽车站,方能看出生命的鲜活蓬勃之气,但那争抢上车的酷烈,却又过分地忤孽。唯一值得观赏的大风景,只有要道口偶尔出现的数百上千辆自行车组成的车阵——那是在等红灯。红灯一旦变绿,那车阵就化作一条车之大河,汹涌地滚滚而去。

那时成都并不大,只一口气,一次疾行,就穿城而过,从火车北站窜到武侯祠——那是当局安排的流亡者的避难所之一。类似的避难所,在成都还有若干处,成都之外的地县上还有若干处。只至今不明白,如此浩大的工程,当局怎会处理得如此及时、周到,而且一声不响。

偌大个武侯祠,蚁群般聚满了各地来的流亡者。有城中的工人、居民、干部和学生,也有乡下的农民。就连我十八岁的二弟,也穿件成都好人送给的极厚的灯芯绒上衣和日本尿素包装袋做成的裤子,混迹于西坝的团伙中,并因那身衣服尤其是裤子的独树一帜成为成都一景,走到哪里都有人围观。那裤子在西坝是稀罕之物,没几个人有得起的,二弟平时舍不得穿,如今在都市抖出来,正当其时。人们欣赏它,是因了它过于轻薄的质地带来的过于夺目的张扬——稍有风吹草动,它便水波般轻佻地荡漾开来,经久不息;每迈出一步去,定会上下同时,抖动千儿八百回。然而不雅也是有的。

那东西虽特意染成了青色,屁股上“株式”二字,却依稀可辨。所以二弟在外,倘要站下来,就一律把屁股朝着墙。更有甚者,不知那裁缝受了二弟多少贿赂,也许本来就穷极无聊吧,在将那宝贝缝制完工后,居然别出心裁,在裤腿上熨出两道棱线来,颇具大家风范。二弟怕它平复,一有空闲,就忍不住拿手去拈,真让人哭笑不得。至于那件灯芯绒的上衣,虽太不合节令,也到底比原先那件穿了三年的破衣整齐,不至太败坏了市容,所以人们见了,倒没太大惊小怪。

二弟见我自由着完好如初,多日的忧虑终于解除,免不了伤感一番,忙问我给家里写信没有。我说早写了,二弟这才叫声“天哪”,脸上露出释然的神色。然后却怯怯地,很过意不去的样子,说了他们逃亡的经历。原来他们此行,是秘密联络,半夜出发,绕道西充,步行近千里,才到达成都的。其间的焦虑和艰难,不言自喻。不仅他后怕,我听了也后怕,就很不满他的多事。成都比西坝乱十倍,倘他出了什么差错,以我的能力是救助不了的,可如何向家里交待!可二弟自己,既到了向往已久的蜀中第一大城,却显然乐在其中。

谈了一会家里的情况,我便问他,你倒是出来了,三弟在家岂不危险?二弟却咧嘴一笑说:你担心他?凶神恶煞一个,炸药包似地说炸就炸,还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那些人躲他还来不及,谁敢招惹?他倒是想出来,我哪里敢带?还是偷偷走的!说完两人便咧嘴哑笑,旁边的老乡也跟着笑。末了二弟还说,三丁抽二,这已经到顶了,还要怎样?众人便又笑。

既是政府正规的赈济,吃住当然是免费的。武侯祠的某处偏殿,就充了伙房,每日做出三餐的大米干饭和冬瓜汤,供流亡者享用。虽千篇一律,却不定量。还朝不虑夕,无须用辛勤得半死的劳作,去作十之一二的换取,更无须为柴薪的奇缺面壁发愁。这就比在家之日,优越得不近情理。也无怪乎数千相干不相干的人,长途跋涉过来,吃这天上掉下的馅饼——虽让人觉出不可承受之隆恩,很有点过意不去;却自知无由报偿,也只好厚着脸皮承受了。

然而因为打饭的秩序、语言的冲撞以及地域的偏见之类发生争端,吵架斗殴的事,便日日发生。这却太近情理,因为没多少火气,哪里还像造反派!何况过分的饱食终日而清闲寂寞,不制造些波澜,如何受得了!所幸那些斗殴,多半是虚张声势的提劲打把,并未造成什么治安事故。

至于睡,就比吃更好办:数百床半旧的草荐沿墙摆下,上面铺上篾席,便是下榻之处——也足够了。那篾席本是工程上打围用的,十分宽大。虽然粗糙,却早被先到者的身体磨光,倒也舒适凉快。只是早上起床,许多人的脸上和赤膊上,难免留下几款编篾的“人”字形印迹,好像那一部分,本是编出来的。正值盛夏,成都本就酷热难当,难道还要被子不成?闲得累了,找个可以楔脚的空档,一脚踏上去,和衣倒头便睡。至于郊野的蚊子,虽有,也带着都市固有的文明,只偷偷地吸血,并不大轰大嗡,正和人类相反。但却正因为它的阴险,反每夜都被叮出七八个大包。痒得不能入睡,便想那第一批吃螃蟹的逃亡者,何以就知道往成都跑。既到成都,又如何惊动了政府。既惊动了政府,政府又怎会慷慨解囊,从而促成一种时尚。想了半天也弄不明白,只好作罢,就敬佩那群开路的英雄。

居然还有携家带口的流亡者,就在这密集嘈杂的人丛中,过起了家庭生活。农业局的干部罗永琦,就带着他肥胖的妻子和牙牙学语的双胞胎儿女,在两房之间一个狭小的廊檐下安下家来。家的第一要义是隐秘,便在与外界相通的两面,各拉一块塑料布帘子。就听那帘子后面,传出宁馨的窃窃私语。不久就有尿布挂出来,忽而又多出一只煤油炉和一只钢精锅,绿莹莹的炉火烧起来,锅里的水“丝丝”作响,更增添了几分家的温馨。正在蹒跚学步的两个小家伙,则不时摇摇摆摆、叽叽呱呱地在外面走。走到哪里,哪里就传来一片逗笑声,遂引来观者如堵,欢声雷动。我便期望这景象在武侯祠永驻,只不知刮风下雨时,这王家又当如何。过了两天,竟发现这样的逃亡之家,布满了武侯祠的各个角落。

住了几日,便同相好的同学,游了杜甫草堂、春熙路、人民南路和人民公园等处。然后便满城乱走,直到精疲力尽,才赶回武侯祠吃饭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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