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商洛诗人脸谱13：雨人
雨人，本名张胜利，陕西商洛70后诗人，现居商州。
作者已授权，组稿申丹红
02.上帝住在我家隔壁
03.冬至课
04.写进历史封面的春天
05.春日怀古
06.清明时节
07.母亲的麦穗
08.春日书
09.我紧挨着春天
10.学着父亲的样子劈柴
《在虚拟的黑夜里》
你的后背，挺拔、平整，
也不乏细腻，在虚拟的黑夜里
幸福被一点点擦伤。
文字睁开眼睛，世界
绕过你的肩头，放下手中的忙碌，
一部历史在秋天靠岸，
接近你的悲欢。
冰冷的水，发出笑声，
漫过杂货铺，漫过经济学，
一个女人的商标
被风景打上印记，
终点站隐匿在荒草深处。
海滩和海平面
经历了对峙，默许，
认识改变了容器，
从注视到取悦，
一盏又一盏灯火，
向陌生人传递爱慕。
呼吸光滑，高空中散发出
梵音，想象力
夹杂在雨滴当中，
打湿了阅读，
打湿了封面和署名。
树的牙齿悉数脱落，
你的眼眶深陷在城市脚下，
泥土涌动着感怀，
有人诵经，
有人睡在下铺，
一年才醒来一次。
2010年9月10日
《上帝住在我家隔壁》
上帝住在我家隔壁
他不用上班，不用到银行
填支票，取钱，汇款
不用为人民币活着
上帝的爱人喜欢一个人散步
她外出的时候
他就在家弹钢琴，有时也拉小提琴
上帝的琴声飘出窗户
飘过没有钢琴和小提琴的人家
飘过日渐衰落的城市
我在阳台上浇花的时候
经常会碰到他
当时他也在阳台上浇花
他看着我，冲我微笑
但却从没给我打过一次招呼
我常常怀疑自己和上帝是孪生兄弟
因为远方
每一次传来战争、灾难和瘟疫的消息
都会看到他
站在落日前悄无声息地流泪
20130501
《冬至课》
这是一个用素描铅笔撘建的冬天
对于我们这些在版画里
翻山越岭的人们
2019这一年，我们只有骑着白马
才能从雾凇里出走
去开采最后的冰川，挖掘你
播种的巫术
我所认识的人，都是
从镜子里走出来的
我在世界各地采摘的眼泪
不一定汇流成河，但足以淹没一捧大海
在甲骨文描写的文章里
河流在两岸的对峙中孕育出文化
历史的上游正在下雪，而我的河水
正在绕过我的药房
……
如此起伏不安的一天，你的
晚霞落满了山坡
偌大的一片芦苇刚刚被割倒
冬鸟匆匆飞过
让我的世界哭坏了身子
而你，居然会抬脚走出我的肉体
任凭阳光照在我旧年的关节上
在星星结满夜空之前
我必须从口袋中掏出所有的草原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
冬至这一天，满大街都是陌生人的
兄弟姐妹
20191222
《写进历史封面的春天》
多年以后，我和爱人
肯定会在白发皑皑的暮光里
翻阅出这个逆行于深渊里的春天
这个靠近历史封面的春天
如数家珍，剥开回忆中的果核
在新年的灯火擦亮之前
一场大雪转身离去，只留下
远方的城市传来的消息
一个人生病了，爱他的人
跟着他一起生病，一座城病倒了
路过它的城
也跟着它，一起病倒
那些起伏不安的日子，只剩下
春风没有生病，它
从南方与北方中间翻过
从人间与地狱中间穿过
从病毒与病毒中间挤过
给我们每个人戴上测量余生的口罩
那个汹涌澎湃的岁月，只剩下
逆行者没有苟且
他们在春雨中集结
他们在寒夜里出发
他们向着生命的沼泽地弛援
……
100年之后，我们的孩子
也许会从教科书上读到这个故事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
100年以前，世界曾在东方
轻轻按下过一次暂停键
当重新播放的时候
浩荡的春风
已经开垦出生机蓬勃的大地
2020/2/11
《春日怀古》
这是一个新茶慢沏的春天
转眼间
有人回到旧照片上
他们带走了兵荒马乱的年代
然而，这些在流沙里洗过的光阴
被人在外景地翻拍
借巧手插入山海经的桥段
故事变得诡谲，细柳丝斜向窗外
人生至此，春水瘦成几块顽石
教科书上的胎记
已经长出青苔，穿粗布长衫的女子
从河湾最细处走过，她的脚步让妖精羞愧
像一弯刚出浴的新月
尘土飞扬里的马帮
牵扯出许多
市井人物，细瓷一样的新娘
剪灯花的少年，抽鸦片的外婆
善于易容术的高手
赤脚穿过丛林
合上一本线装书
恰似掩埋这些死去的族人
在家谱上，他们的名字
早已钤入时间的勒痕
曾经的火焰，已经长成大树的倒影
凡是当年修炼成仙的地方
现在早已杂草丛生
20200301
《清明时节》
在我洁白的青春期
你的每一次出现，都会让我大病一场
春天走在深渊里
你剪着齐耳短发来看我，在你身后
满城都在下雨，春风扎在柳枝上
我时常分不清，你是我梦里
幻化成的一束月光，还是搭上最后一场春雨
误入两个人的歧途
那些年，你是一只倦鸟
我伸出屋檐，让春水从瓦槽中间流过
你从雨中飞回来，春天
也跟着你一起飞回来
窗外的常青藤还是当年的模样
你穿过我的白衬衫
依旧叠放在松木打造的衣柜里
这个春天，只剩下一面山坡
没有染成绿色
清明渐近，两只燕子刚刚飞过淮河
在饱读经书的人间，写诗的人
写白了长发，爱情在荒野中吐露新芽
一些人深陷于怀古
一些人回归少年
20200326
《母亲的麦穗》
在六月里，母亲把她的麦穗
别在发髻上，像别着一道呼啸而过的闪电
黄金堆在田野上，你的麦浪
像一首永远也唱不完的歌，远离故土
涌向远方
故乡是一条小路，让我们
在背诵课文的下午，从麦田深处绕过童年
只剩下几个素不相识的拼音字母
卡在一盘旧磁带的两个侧面
麦子熟了，年轻的母亲
蘸着最后一颗星辉，把去年的镰刀
磨出了月光
趁着银河系还在头顶旋转
母亲赶着岁月，把麦子收回粮仓
母亲走在田野上，她身后的土地
跟着她，和她一起迅速荒芜
一不留神，我赶着自己的童真
直接闯入中年，大海搀扶起山脉
淹没了沧桑
20200604
《春日书》
一个人分开春天往前走
一层一层的春天
像饱含油质成分的页岩
像打字机与复印纸撑起的一封信
像一波春水抱起青山
又轻轻放在我曾经泛滥过的青春
与我的中年之间
就这样，在春风里，我头也不回地走着
在下一个车站，旧我将送别新我
我与自己的合影，将在铁轨上溅起新的旅程
两个人分开春天，继续往前走
雨水堆成二月的梯田
一直往打满补丁的炊烟里延伸
两个人，在彼此的爱情里匆匆走散了
多年以后，你会从我的播种
与春耕里路过，那是另一种意义的
久别重逢
所有在尘世里落泪的人，也会分开春天
往前走，每个人
都头顶着自己那一块大小均等的天空
时光碾过荒原，故乡在我们身后越来越小
最后小成一缕尘土，一颗骨灰
而被我们用旧的生活，依然不离不弃的紧跟着
偶尔，生活会跑到我们的前面
但更多的时候，我们会放缓脚步或者停下来
等待黑漆漆的生活，追上来
和我们抱头痛哭，哭成一对孪生兄弟
20210224
《我紧挨着春天》
三月的春风，给每一个树枝都打上了结
只需几日，它便会解开夜色
给路过它的人，吐出细叶和花苞
一场雨跪倒在大地上
十万滴雨紧跟着跪倒在大地上
我和你，隐身于一滴雨中
也跪倒在大地上，等待人间慢慢涨潮
草们揭竿而起，任由最沉重的膝盖
也镇压不住。任由勤快的打字机
从浅往深，把绿色的平原
斜坡，群山，与送信的人一起打印出来
三月抖了抖天空，燕子便会飞过来
它从你的城市边上绕过，将要
飞回你最初的故乡
想起还有好多人留在冬天
我就忍不住心生悲凉
但更多的人还是打翻了深渊
把春雨洒在日晷上
现在，我把好的名声和坏脾气
统统放下，紧挨着春天坐下来
在我们的身后，世界正向着更陡峭的远方延伸
20210301
《学着父亲的样子劈柴》
春天里，父亲把雨水和微风
一起搬来，布置在
神的脚下和我们头顶上
……
我当时还小，庄稼和我
并肩长高，我们在人间奔跑着
一不小心就到了世界边上
父亲在他的世界里忙碌着
他的世界是一架老水车
也是一盘旧草帽
太阳匍匐在他的嗓子眼上
随时都会被他咽下去
父亲从土地的这一头开始播种
每一粒种子跳进泥土
就会有一缕阳光跟着一起跳进泥土
父亲就这样把每一粒种子
都埋进了土壤，最后到了土地的另一头
他把自己也埋了进去
但却把属于他的那一缕阳光
留给了我
故乡下第一场雪的时候
我学着父亲的样子
劈一堆柴禾
斧头落下去的那一瞬间
我仿佛听到父亲
被命运的阴影压断骨头的响声
几十年以后，我坐在
祖坟边的山坡上
看着春风，把清明节两旁的荒草轻轻拨开
让一条路焊接住另一条路
向着生活深处最滚烫的部分延伸
2021年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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